林曦沒有騎單車，打算趁天氣好散散步，走累了再坐公共汽車。

街上行人如織，都是出來遊玩看風景的，但其實除了看人，也沒什麼風景好看，六十年代的春節可不像後世那樣到處張燈結綵裝扮得漂漂亮亮充滿節日氣氛，現階段國民收入不高，生活水平普遍都在貧困線下，年節過得樸素而簡單，好在人們心態樂觀精神風貌不錯，又值年節放假閑着也是閑着，趁天氣好跑出來逛街解悶湊個人氣。

林曦沿街步行了二十分鐘，發現行人越來越多摩肩接踵的，而過往的公共汽車裡卻沒有多少人，便決定還是去坐車算了。

為防遇見孫家人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林曦下了公共汽車後特地從另一條巷子繞行過去，又多費了點時間，到地兒時已是午飯時間，那家孤兒院的鐵皮門緊緊關閉着。

林曦走近前，仔細看了看掛在門柱上的小木牌子，黑漆字寫的是“愛華福利院”，旁邊還有門牌號。

既然都到門口了，就想進去瞧瞧什麼情況，林曦把圍巾往上拉了拉，幾乎遮住半張臉，再從挎包里取出一副黑框平光鏡戴上，伸手在鐵皮門上敲了三下，半扇門打開，一位頭髮花白面容慈祥、穿着灰藍色上衣系著圍裙的阿婆走出來，和氣地問她要找誰？

林曦編了個借口，說是有人托她來這裡探望一下小孩們，本以為阿婆還會再盤問她幾句什麼，阿婆卻只是打量她幾眼，就讓她進去了，還主動告訴她自己姓蘇，是這家福利院的負責人。

林曦便喊了聲：“蘇院長。”

阿婆說：“喊蘇阿婆就好，小姑娘，怎麼稱呼你啊？”

林曦答：“我叫……廖小林！”

蘇阿婆微笑點頭：“姓廖啊，那我喊你小廖姑娘吧。”

“好的。”

蘇阿婆非常善解人意，並不追問林曦是受什麼人託付的，只帶着林曦走去飯堂，因為是午餐時間，所有孩子們都在裡面吃飯，林曦沒有進去打攪，就站在窗外看了一會，只見滿屋子的孩子，約莫百多個左右，可能是桌椅不夠坐，大部分孩子坐着，還有十多二十個大點的孩子或蹲着或站着，每個孩子分到一碗麵湯，兩個雜糧饅頭、小小一塊鹹菜頭，都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

蘇阿婆嘆息一聲，語氣歉疚地說道：“院里常住八十六個孩子，分配到的糧食基本可以夠他們吃飽喝足，可是春節前天氣寒冷，街上發現有流浪兒被凍壞了，市裡要求把所有的流浪漢、流浪兒都集中起來照顧好，收容所光是收容成人都快撐不住了，沒辦法就分攤給各福利院、孤兒院，這邊街道找到了十二個流浪兒，也不知上頭怎麼做的決定，全部都送進我們這個院里，全是十歲左右的男孩兒，飯量不小，可他們送了人來又暫時不能給糧食，只好分吃院里小孩們的口糧……唉，這樣一來就個個都吃不飽，好在還有口熱湯喝，大年三十和初一，也能吃上一頓肉菜，每人分得幾個餃子……”

林曦耳邊聽着蘇阿婆絮絮叨叨，看到有幾個小孩喝完了麵湯還意猶未盡，雙手捧着碗不停舔碗底，不禁眼底一片酸澀，恨不得立刻拿出食物讓他們吃飽吃夠。

但這是不可能的，困難時期物質緊缺，口糧問題尤其不好解決，連政府人員安置流浪兒都不能夠立馬拿得出糧食，她一個小女子現場就能解決問題，表現如此突出，那不成神仙了？

準備告辭的時候，有位中年阿姨匆匆跑來找蘇院長，說兩個生病的孩子發高燒了，得送醫院吃藥打針；接着負責煮飯的阿姨也走來告訴蘇院長：剩下的糧食只夠兩天用的了，讓蘇院長想想辦法，兩天後怎麼辦？

蘇阿婆神色變得焦慮起來，忙着叫中年阿姨趕緊把生病的孩子用毯子包好，馬上送去醫院。

林曦倒是可以拿出點藥品，但聽說有個小孩才一歲左右，她便歇了心思，孩子太小可不敢亂給葯，還是送去醫院給醫生看看，醫院也不遠，就在出巷子的大街上。

蘇院長要忙了，林曦便先告辭，臨走時忍不住提示蘇院長：很快會有一批私人捐贈物資送達，請蘇院長注意查收，不必聲張，只是想給孩子一點點幫助，沒有其它用意。

溫和慈祥的蘇院長實際上無比精明，或許是經常接觸到類似情況，見慣了願意給福利院幫助但不想留下姓名的，因而她一聽就懂，眼睛頓時亮了，緊緊握住林曦的手，真誠說道：

“我一看就看得出來了，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真是太感謝了，你的善心來得這麼的及時……請放心，我們知道怎麼做，也一定會照顧好孩子們的，我代表院里這些大人小孩，萬分感謝你和你身後的人們——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林曦客氣兩句，便離開了愛華福利院，走出巷子把眼鏡取下來，低頭看看自己的花棉襖和鮮艷的大圍巾，心裡的計劃又改變了一下。

給福利院的東西，之前打算走郵遞的，可現在嫌太慢了，雪後晴天，早晚氣溫比平時更寒冷，孩子們吃不飽穿不暖容易生病，所以衣服和糧食越早送到越好。

其它的，諸如棉被、毛巾、牙刷牙膏香皂等生活用品以及兒童書籍、紙筆，可以分批走郵遞。

林曦站在站牌下吃了兩塊巧克力充當午餐，然後坐上公共汽車去往火車站，她想到上次從黔省託運物資，之後是郭阿爺父子倆用三輪車把東西運回家的，那她現在也可以假裝從火車站接收到了貨物，給福利院打個電話，讓蘇院長請人過來拉貨不就行了么？

在火車站，林曦很是費了一番心思和力氣，總算不被發現地“變”出了八個大袋子，兩袋麵粉、一袋玉米面一袋大米，全都是二十五公斤裝，原本想拿五十公斤裝的，但太重了她拖不動；另外四個袋子里是一百套兒童冬裝、鞋襪，剛才在福利院看過孩子們，大致可以估算出他們的身高尺寸，都是可以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