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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院所有精英集中在永樂宮,直到天黑前,終於才拿出了個完整的方案,連藥方子都研究出來捧到了皇帝面前。

其實腦部淤血,最徹底有效根治,最少後遺症的方法就是開顱手術,去除淤血。

可是太醫院一貫對待皇室的態度,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尤其是這位三千寵愛於一身,把皇帝給綁的死死的姜貴妃,治好了應當應份,頂多得份大賞,可萬一治不好給弄死了,不說牽連全家,就是搭進去一條命都是虧得慌。

付出和收穫完全不成正比,沒有哪個人會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

其實說是共同會診,就是商量用藥劑量,至於開顱這一項選擇在最開始之初就在所有御醫的共識下排除在外。

太醫院向來是誰也不服誰,各自都認為自己的醫術精湛,無人可及。可到了如今,誰也不敢冒頭挑這個大梁,就敢拍胸脯保證能治好貴妃,謙虛這種美德在這個時候發揮的淋漓盡致。

蕭衍聽完張院判深入淺出的一番理論性見解,和沒聽是一樣的。

“你只需要告訴朕,你有幾成把握。”他擰着眉,很奇怪自己腦袋居然一片空白,像是沒辦法運轉了。

皇帝心疼貴妃,腦子不夠用,張院判腦袋可清醒着呢,這話說的好像萬一貴妃死了,全賴在他頭上一樣,當下連忙補充道:

“這是太醫院眾位御醫共同研究,得出來的結論。微臣不敢獨攬。”他邊說,還邊向眾御醫點頭,表面看上去謙虛自持。其實是一隻胳膊拉了所有人下水。

“眾位同僚一致覺得……至少有三成的希望。”他咽咽口水,把所有人口中‘最多’,換成‘至少’。

眾御醫默,到底是他們的頂頭上司,醫術不見得比他們高多少,說話的技巧可是相當的傑出——至少,現在皇帝不至於找他們任何一個的麻煩。法不則眾嘛,至於以後,誰負責誰倒霉。

所謂的倒霉蛋。一個可能是張院判,他官最大,皇帝很可能為心愛的貴妃選個最可能是傑出的人;第二個倒霉蛋,就是最先發覺不對勁。結果被柳老頭給賣了的周御醫了。畢竟千金難免早知道。

沈如意微微皺了皺眉,她雖沒當過官,好歹也在皇帝手下混過。

從皇后,到太監,再到宮女、妃嬪,她太知道下面人的生存之道了。十分的說成八分,三分的說成五分,多了就往少了說。少了則多加上幾分,按這種潛規則算下來。她活命的機率估計頂多兩分,最有可能是一分。

當然,也可能是完全沒救,不過當著剛才大發雷霆的皇帝,他們不好開口罷了。

可即便是這樣,也遠遠低於皇帝的預估,蕭衍聽完張院判的話很久都沒有說話。

因為他覺得自己心裡好像是空了一大塊,很有可能,那留下來的一塊不知什麼時候也沒了。

皇帝沒說話,誰也不敢吱聲,連眼神兒都不敢亂飛,一屋子人默契地盯着地上,空氣中一股寒氣迅速凝聚。

“這就是你們研究了一下午,給朕交出來的解決方案?你們也叫大晉最頂級的醫生——三成?這就是你們給朕的答案?!”蕭衍臉色鐵青,手掌緊緊攥着椅子扶手,只聽咔嚓一聲,那扶手已經裂開,木頭沫掉了一地。

眾人讓這一聲嚇的屏息凝神,皇帝自己聽着倒是更加煩躁,用力往下一掰,只聽‘啪’的一聲,半邊兒的扶手就讓他給掰斷,用力地往地上一甩,那力道落地上一彈,正好沖跪在地上的張院判臉上砸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張院判也顧不得違背聖意之類的,特么沒有什麼給他這張老臉更重要!

他只瞧見眼前一道黑影襲來,身體嗖地往右邊一歪,那塊巴掌大的木頭越過他就朝後面的人砸了過去。

好在後面的柳御醫個頭兒小,年紀大了更抽抽的沒多大一塊兒,木頭扶手正好就砸他帽子上,只見他帽子一歪,人嚇的臉色煞白。

撲通一腦門就砸地上了,“陛下饒命啊!這和微臣沒關係啊!”

“……”張院判一聽柳御醫把自己個兒的詞搶了,他默默地軟了,只好也學着柳御醫一腦門兒貼地上以示求饒。

不是皇帝本意,卻把場面鬧的更僵了。

沈如意默默地嘆了口氣,勸道:“陛下,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你閉嘴!”蕭衍怒急,頂討厭她說生啊死的,她就成天滿嘴生死!

就好像只有她看透了生死,不拿生死當回事,她要麼死了又死,總有身體,要麼回天上,回地上,好像無牽無掛,完全沒有半點留戀。

那麼,她口口聲聲說喜歡的他,又算什麼?

蕭衍胸膛起不平,臉色只比那被木頭砸頭上的柳御醫更難看。

“貴妃治療一事,張院判全權負責吧。”他道:“不忌用藥,務必把貴妃的病治好。若貴妃好了,加官進爵,朕賜你良田百畝,若是……有個一差二錯,你這院判也不用當了,回老家去種紅薯!”

皇帝說完,連看也沒看沈如意一眼,一甩袍袖人家走了。

留下一屋子跪地上的御醫,和坐在上位的沈如意大眼瞪小眼兒。

陳槐沒想到皇帝心理承受能力這麼低,說走人家撂挑子就走了,他瞅了瞅皇帝,又瞅了瞅一臉也是沒料到的貴妃,微微一福身算是向沈如意告罪一聲,撒丫子就追着皇帝的背影跑出去了。

皇帝人高腿長,又在氣頭上,那行走如風的架式,陳槐小短腿緊趕慢趕倒飭三步能趕上他兩步。

好懸沒把陳槐累岔了氣,才在出了永樂宮的時候追上了皇帝。

此時天色已然全黑。八月末的天了,天氣漸冷,夜涼如水。

天上沒有月亮。唯有漫天的繁星。

皇帝把跟着的人全給攆回了長樂宮,就留下一個死纏爛打的陳槐,寧可被皇帝踢死也跟要跟着。

蕭衍沒心情跟他死纏活磨,就默許了他,一主一仆就靠一雙腿繞着漫長的宮道走,連個宮燈也沒提着,全靠各宮掛起來的燈來照亮。一路上忽明忽暗。陳槐腿都快走的沒知覺了,才剛剛繞到御花園。

御花園沒有宮燈,黑漆漆的一片。唯有靠明光宮那側還有些光。

蕭衍忽然嘆了口氣,停下腳步,不知站了多久,才回身看了眼累的氣喘吁吁的陳槐:“你覺得。太醫院的人說話有幾分真幾分假?能不能是故意誇磊病情。故意嚇朕,想討好封賞?”

“會不會——是太后那邊的意思,一計不成又生二計?”

陳槐表示,皇帝這純粹是被害妄想症。

太后給貴妃吃假孕葯,主要還是為了挑起昭陽宮和永樂宮之間的戰爭,牽制董家也就是給劉家喘息的時間,人家這是有因果,目的性的。這回讓御醫嚇唬皇帝做什麼。和皇帝一樣神經病,氣不過皇帝拿她侄子下昭獄。她就嚇唬皇帝出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