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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免了隨侍的通稟,徑自走進了內室。

此時天色全黑,屋裡已然掌燈,沈如意便坐在燈下,怔怔地望着地上似乎若有所思。直到聽見旁邊人請安的聲音,才驀然驚醒地望向蕭衍,俏臉頓時就笑開了,眉眼彎彎,起身便迎向他。

那種下意識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蕭衍只覺得一整天壓在他心頭的重負嗖地消失,無影無蹤。

“陛下,用晚膳了嗎?我叫小廚房去準備。”

蕭衍一把拉住她,握着她的手坐到床榻邊。“你別忙,我已經用過了。”

說完淡淡地望着她,沒話。

沈如意驚呆了,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

好吧,她承認,小皇帝這碎嘴子除了睡覺時嘴能閉上歇會兒,和她一塊兒總有說不完的話。有意義的,無意義的,甚至看到哪個宮女太監長的丑,髮型不好看,都和她私下抱怨,那嘴才叫碎才叫毒。

沉默是金的皇帝,從來只在他們——準確地說他,單方面和她鬧翻的情況下出現。

如今,分明不是吧?

沈如意眨着杏目,驚疑地望向蕭衍。

總不會皇帝那神奇的腦迴路又將她給加工重塑,在她不知不覺的時候就已經又踩了皇帝的尾巴,惹惱了他吧?

“耿進忠窺伺帝蹤,我已經叫人送他去慎刑司,杖責二十。”蕭衍說話時一直盯着沈如意的臉,看她陡地臉色一變就要起身,忙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打不死他。”

沈如意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皇帝說是打耿進忠。可是用膝蓋想也是她指使,否則一個太監監視皇帝做什麼?

說是打耿進忠。其實何嘗不是敲打她?

儘管她的原意只是叫耿進忠溜邊探探,有個風吹草動的話她也早知道。怎麼也想不到耿進忠吃了熊心豹子膽,他們這吃長樂宮住長樂宮的,還敢在長樂宮裡上躥下跳的打探皇帝在朝上的事——

她當時聽耿進忠回來複命驚出一身的白毛汗。

可是耿進忠這腦袋自從被皇帝貶到永樂宮後,接邊換了幾任女主,她還一如既往死去活來,可耿進忠那神經卻是越來越往偏了走,也是有服侍皇帝的底子,有樣學樣地走上了一條作死的道路。一去不復返了。

舊主神經病底子,新主她又是個非人非鬼的,她還能強求耿進忠有多正常呢?

責任始終在她啊。

“是我……叫他——”

“我知道你是時刻挂念着我,想知道我的行蹤,”蕭衍語氣淡淡地打斷她,“但你我終不是普通百姓夫妻,宮有宮規,任何人不得窺視帝蹤,耿進忠此番邀寵。宮裡斷斷容不得。二十杖打不死他,不過是給他個教訓。”

說到這裡,皇帝微微揚高了聲音,顯然是在向一屋子的宮人訓話:“也是給你們一個前國之鑒。再有犯者,杖斃,都聽好了。”

話音未落。就見宮裡有一個算一個撲通通跟下餃子似的跪到地上,磕頭求饒。

陳槐嘴角抽搐。打從心眼裡佩服起章和帝。

那在殿外收拾耿進忠時是多麼霸氣狂絹,氣勢萬鈞。如洪水猛獸一般啊,耿進忠那廝好懸沒嚇尿當場。

他還當皇帝終於崛起一把,進來指不定怎樣教育皇貴妃一番,畢竟這事兒在誰看來主使都是皇貴妃,耿進忠個太監難道還有其他的妄想,把皇帝的消息當情報賣了?

可是,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頭渣子啊,有木有?

朝堂上霸氣側漏,氣鎮山河的架式呢?

對着劉太后狡詐多端,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呢?

和大臣們鬥智斗勇,和宮人們一般見識的窄小胸襟呢?

特么一到皇貴妃這裡,都成了屁放了不成?!

不只沒半句重話,威懾宮女太監的同時,還不忘給皇貴妃洗白白,硬生生地污衊耿進忠邀寵,是他自己個兒為了討皇貴妃歡心而犯下的錯——

分明皇貴妃說了半截讓皇帝打斷的話里都承諾是她自己的主意,皇帝居然面不改色氣不喘地胡謅。

為了皇貴妃的名譽,他也是勞心勞力,使出了十八般武藝,三十六種計啊。

陳槐唯有‘佩服’二字聊寸心。

“都下去吧。”蕭衍聲音清冷,滲着冰磣。“以後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都記得了。”

陳槐默默地移開了視線,簡直不忍直視指鹿為馬的皇帝,為了皇貴妃,他也是操碎了心。

把宮人都攆乾淨,蕭衍臉上才有了笑模樣,向沈如意伸手:“過來。”

陳槐都能看明白的事,沈如意又怎會看不明白,心裡怎是一個美字得了,皇帝一叫她立馬就湊過去,還沒等近身就讓皇帝伸手一把將她腰給攬過去,結結實實地給按腿上了。

沈如意美滋滋地往皇帝懷裡偎了偎,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喜悅之情無以言表,衝著蕭衍的嘴唇吧唧就是一口。

“你真好。”她輕聲說。

蕭衍第一次看她羞紅了臉和他說話,心裡突然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心情,激動感動,心裡暖暖的像是要溢出來一般,只覺得別有一股滋味,令他的胸膛幾乎炸開。

他驀地抱緊了沈如意,久久沒有鬆開手臂。

“陛下,”沈如意輕輕地在他耳邊道:“是我錯了,是我讓耿進忠去的,我就想知道……你為什麼突然上朝了。”

“你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抓董氏身邊的大宮女,是不是與你之前被害有關,我破天荒的坐朝是不是也因為此事。”蕭衍的聲音淡淡的,雖然聽着像問句,其實那股雲淡風清的語氣已經表示了肯定。

沈如意莫名地打了個寒顫。皇帝說的一點不錯,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蟲。

也是這次重生之後皇帝始終對着她一副深情款款。此生不渝的痴男子形象,倒教人險些忘了皇帝原本狡詐的屬性。

自小就在皇宮裡浸大。和一幫子插上尾巴就是千年老狐狸精的大臣們鬥智斗勇活生生練出來,那心智絕非等閑之輩,把人賣了還讓人念着他的好。她這是腦抽了,把以往血和淚的教訓全當便便排出去了!

居然將她一舉一動看的分毫不差,也幸虧她還有點兒個人魅力,皇帝鍾情於她。

否則,就皇帝那心性,她指不定被蹉磨成什麼樣。

“我……”沈如意舔舔嘴唇,蕭衍的手就已經撫上她的臉。

“我什麼都和你說。不是為了叫你怕我。”他說,完全沒有忽視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懼防備。“我只是想和你開誠布公的說話。你知道,我性情多疑,咱們倆個有一個這樣的人就夠了,我不想你對我也充滿懷疑。”

蕭衍生在宮廷,長在宮廷,此間人情是非,不足為外人道。

先皇說的好,他成日間對着各懷心思。足智多謀的大臣們已經費盡了心思,不想回到後宮還要對着自己的皇后也猜來猜去,感情便是在細枝末節里磨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