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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御醫沒有陷入兩難。

局勢很明確,立場極分明,不管皇帝和太后哪個說的是真話,反正劉太后日薄西山已然失了勢,現在已然是皇帝的天下。他是腦子進了屎,才會懷疑皇帝聖訓,在宮外造那些個亂七八糟的謠。

哪怕時間再巧合,大臣們紛紛要皇帝表態,把太后牽出來遛遛,也絕不可能是皇帝下的泄葯,這是萬萬不可能的事。

事實上,他恨不得當場裝聾作啞,就沒帶耳朵進來過仁壽宮。

“陛下所言極是,這也並非不可能的啊。”他語氣堅定,點頭如搗蒜。

蕭衍冷冷看了一眼柳御醫,就知道這貨是個順桿爬的。

這事清者自清,和那些個無關緊要的人不僅沒解釋的必要,反而他越解釋,人家越疑心是他做的。

他身處高位,恨不得打個噴嚏就已經傳出來一萬種可能,到遙遠的小山村可能皇帝病的都要駕崩了。如果都要顧忌,他這皇帝什麼也不用做,成天開解釋說明會就能忙死他。

他需要的只是往下傳達他的意思,讓下面的人自行領會也就罷了。

“太后的病?”

“無礙的,微臣已經開了方子——”柳御醫連忙從袖子里掏出藥方,還沒等遞到皇帝跟前,就見皇帝一擺手,頓時他抓着藥方的手就停在半空,他也是讓劉太后作這一出給嚇傻了,大黑天的掌燈宮女離皇帝還有丈余的距離。哪怕是看到藥方子也是模模糊糊的不清楚。

“太后……服下藥過一兩個時辰應該就沒事了。”他嚅嚅地補充,下頜的山羊鬍一顫一顫的。

蕭衍背對着柳御醫負手而立,微微沉吟道:“太后的小廚房做菜不幹凈。以致太后及宮人腹瀉,朕會處理……你明白了嗎?”

柳御醫聚精會神不敢聽漏了一個字,以致於過於專心,居然皇帝問出話來,他仔細地想了想,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就該第一時間點頭如搗蒜。猛抱皇帝大腿,恨不得跪舔這如鐵一般的事實。

只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那麼狗腿的事他也只敢自己腦補,真要他做,他那臉皮薄的還真做不出來,只是訥訥地直點頭:

“陛下說的是。陛下說的是。”

皇帝這句無非是要他對外解釋今晚的事。順便明示他閉上他的鳥嘴,太后那些個胡咧咧半句都當不存在。

只這一句‘小廚房做菜不幹凈’卻不知又要牽出多少人了。

“微臣明白的。”

蕭衍擺了擺手,“你下去忙你的吧。”

柳御醫頓時默默地出了一口長氣,跟身後有惡狗追似的,撒丫子就跑了。

蕭衍在夜風中佇立良久:

“陳槐,你在仁壽宮上上下下調查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人為還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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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中秋宮宴,劉太后不可避免地成為了整個宮廷的主旋律。

在中秋節頭天晚上吃壞肚子。以致於無法出席,這種事在誰聽來都是陰謀論滿滿。哪怕柳御醫言之鑿鑿。也絲毫阻擋不住前朝後宮自由奔放的思想,不過一上午,就從劉太后腹瀉傳到最後劉太后直接拉死了,只不過為免死的太埋汰傳出去不好聽,這在隱下死訊,打算過了中秋再行公布。

連蕭衍都不得不承諾,能傳成這樣,人類的想像果然是無極限的。

正所謂三人成虎,說的人多了就有人信了。

章和帝久不進後宮,這次宮宴劉太后無法出席,索性就拋開了後宮妃嬪,只邀了一小撮皇親國戚及國之重臣參與。只不過劉太后是病了,可永昌侯雖有敗勢,還是在應邀之列。

蕭衍以為劉家都被擠兌成這樣,總會收斂些,明事理懂進退,起碼面子上做出來能讓人看得過眼。

現實又一次無情地打了皇帝的臉,永昌侯在長樂宮裡眾目睽睽之下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就想要見自家妹子劉太后。

說是思妹心切想要探病,可誰都看得出這是在給皇帝當面下不來台,好好的宮宴哭成這樣,知道的是在辦喜事,不知道的還真當劉太后像傳聞一般拉死了呢。

永昌侯久不得皇帝待見,劉氏子弟貶職的貶職,免官的免官,人才凋零,當著眾皇親國戚也算是豁出老臉玩起了孤注一擲了。

他就這麼自信,只要見到劉太后,劉家的敗落就會好轉?

蕭衍坐在高台之上,為了彰顯沈如意與眾不同的身份,他還特意帶她一同出席,雖是妃位的名份,在首飾及衣裳用料顏色上卻隱隱有了僭越,只不過在這當口,也沒人分散精力關注在她身上了,各種小眼神齊刷刷地對準了哭成一團的永昌侯,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小皇帝。

在眾多佳肴之中不知哪道添放了中藥,沈如意現在對這味道十分敏感,強忍着作嘔的感覺正襟危坐。

她今天算是見識了傳說中飛揚跋扈缺根筋的永昌侯,圓臉環眼,黑白相間的鬍子稀稀拉拉的,看着就有些愣。

從許久不見妹妹,說到當年皇帝小時在永昌侯府與子侄們一同玩樂,沈如意都沒耳朵聽。

他也是夠了,別人不知道他自己還不知道當年劉家人給皇帝多少小鞋穿,背地時沒少讓皇帝吃虧,現在提起這些也不知道是想勾起皇帝的新仇舊恨,還是存心噁心人。

“舅舅嚴重了,今日並非國宴,只是算個小型的家宴,舅舅想見母親,不過一句話的事,何必如此。”蕭衍沉吟,“只是外男不便進宮,不如請舅母去仁壽宮探望母后,如何?”

他淡淡地望向永昌侯夫人。五十來歲,胖的和永昌侯有一拼,臉盆卻有永昌侯一個半大。

“母后養了一年的病。舅母也沒怎麼進宮來,正值今日八月十五,人月兩團圓。”他問:“不知舅母是要現在去,還是等宴會結束後再去?”

沒人料到皇帝這麼好說話,包括沈如意。

永昌侯夫人愣眉愣眼地瞧瞧皇帝,又瞧瞧永昌侯,還沒看永昌侯的眼色。就徑自點頭,訥訥地道:“都行,都行。”

“什麼都行!還不快謝皇上開恩——你還不快去看太后妹妹。還有心吃!”永昌侯斥道。

蕭衍終於笑了,可是沈如意離的他近,卻看得清他那眼裡可沒絲毫的笑意,面上雖笑。可是卻冷的人入骨。

她心道。幸虧皇帝沒用這眼神打量過她,不然她嚇也嚇死了,直接自己撞牆了此殘生了。

特么的,太滲人了。

“舅舅太見外了,咱們是一家人,哪裡有開恩這一說。”

蕭衍微微沉吟:“表兄當街與五城兵馬副指揮大打出手,朕免了他錦衣衛千戶的職位,也是給他個經驗教訓。等他日後反省了。還是照樣可以為大晉所用的……坐在此處的不是朕的親人,就是朕的心腹。朕說話開誠布公,請諸位也都不要妄自揣測了。朕與永昌侯,與太后,都是打斷骨頭連着筋,哪有隔夜仇,請大家還是不要被某些誅心的言論所煽動,妄加揣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