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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樣的生活真的很累。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到李氏屋裡給她請安,然後立在一旁看李氏怎麼處理家務事,下午則呆在小廚房裡學着切菜,晚上回了安園,還要把那兩塊綉帕趕出來......搞得她夜夜倒頭就睡。

就這樣,她還是發現了李氏的一些異樣。

先是她商量汪媽媽,重提讓人給她裹腳的事。

汪媽媽苦笑道:“姑娘都十二歲了,就是裹上了,只怕也遲了些......好在是姑娘的腳不大,到時候想辦法做了高低鞋穿上,也能糊弄的過去。”

李氏聽了,讓汪媽媽把手裡的事放一放,專請了一個在燈絲胡同開鞋鋪子的給沈穆清做鞋樣子,每次做了,就拿來給沈穆清試。高高的坡跟,當然不如平底鞋穿着舒服。沈穆清嘟呶了兩回,李氏狠狠地瞪她:“你是裹腳,還是穿這高低鞋。”

嚇得沈穆清唯唯點頭。李氏就要沈穆清每日穿着那鞋在家走動,還特意囑咐沈穆清屋裡的人:“誰要是敢幫着姑娘拿主意,立刻亂棍打死!”

搞得沈穆清身邊的丫鬟媳婦天天盯着她的腳看,一刻也不敢放鬆。

沈穆清知道李氏是為她好,乖乖地穿了鞋在家裡練習走路,還自我安慰:“我就當是穿花盆鞋好了。”

其次是李氏對她的態度。出乎意外的嚴厲。有次跟着進財媳婦學着怎麼順着牛肉的紋理用刀,一不小心,把大拇指的指甲尖颳了一層下來,嚇得廚房裡的人臉都白了......要是平時,李氏定會叫她歇歇,那天卻冷着臉,叫落梅把沈穆清蓄的長指甲全剪平了:“廚房裡的事可不比針指間的活,要做就要做的有樣子!”以前,沈穆清梳子上的頭髮多了幾根落髮她可都是要叫廚房裡給她做胡桃松子羹吃的。

再就是李氏的模樣,好象越來越胖,臉色黃黃的,精神也不見振作。沈穆清看着,覺得她不象是胖,象是浮腫似的。

這很不正常!

沈穆清就喊了珠璣:“你和周百木都是家生子,應該認識吧!”

珠璣神色間有些不自在:“奴婢和百木是一塊長大的。”

沈穆清心裡藏着事,哪裡還顧得這多,低聲道:“你悄悄去找百木,讓他把太太的病方子拿給我看看!”

每次劉太醫給李氏看過病後,藥方和脈理都要交給沈箴,沈箴把它們放在外書房裡。

珠璣紅了臉,應聲而去。

沈穆清望着牆上掛着的青綠小雙環懸瓶發起怔來。

到了晚上,珠璣果真把李氏的藥方子拿了出來:“說是今年的......去年的收了起來,如果姑娘要,怕是要等幾日。”

沈穆清拿着十幾張藥方子仔細地比較。

全是以“丹參、當歸、茅根、車前子、澤瀉各三錢,益母草六錢,紅花、川芎、牛膝、白朮各二錢半,麻黃二錢”為主味。或是把丹參換了雞血藤、澤蘭、赤芍,或把白朮換了蓮子肉、山藥、茯苓......只是繞着這益母草、澤瀉、車前子、白朮、麻黃添添減減......

她捏着藥方子,眉頭緊鎖。

久病成良醫。沈穆清雖然沒有病,也沒有成良醫,但因李氏的原因,在閔先生的指導下,她對藥理方面的知識也略有涉及。

如果開的是益氣聰明湯,就應該有人蔘、黃芪之類的溫補脾陽的藥物才是,怎麼這幾味葯通不見,反而全是些利尿之物,而且濟量還這麼大......

她就想到了李氏那張浮腫的臉!

沈穆清心內突突亂跳。

一個念頭浮了上來。

她立刻變得心浮氣燥起來。

又想着閔先生和沈箴,現在不知道在幹什麼,那個鬼摺子寫得怎樣了......對情形的估計有沒有出入......

輾轉反側的,沈穆清整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強打起精神去給李氏請安,找了機會求李氏道:“我想去藥王廟拜拜。”

自從李氏病了,沈箴時常帶着沈穆清去藥王廟禱祀,有時李氏病的重了,沈箴不得閑,沈穆清也會帶着家僕自己去。

李氏忙安慰她:“我好生生的,去什麼藥王廟。”

沈穆清就拿眼睛睃汪媽媽。

汪媽媽忙笑道:“過兩天就是十月一日歲臘祭了,到時候家家戶戶上墳,各家廟裡也喧鬧。我看姑娘這時去最好。免得到時候跟着擠來擠去的。”說著,在李氏耳邊低聲道:“這段日子,姑娘也辛苦了,讓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李氏終是被“姑娘也辛苦了”這句話打動,爽快地點頭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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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藥王廟位於外城的苜蓿山旁,十來畝地,寺廟坐東朝西,小小一個山門,前殿五間的,供奉藥王孫思邈的造像,後殿中供奉伏羲,左右各供奉黃帝軒轅氏和炎帝神農氏,兩殿前後兩側有圍牆,廊廡和側門相連相通,山門內有參天的古樹。和他周圍的明因寺、慈源寺、天慶寺和青化寺相比,不僅規模小,而且香火也比不上其他幾座寺院的旺盛。

李氏叫了七、八個身強力壯的護衛,由李媽媽帶着,沈穆清在落梅、珠璣、錦繡、英紛等人的陪同下分坐兩輛黑漆平頭馬車去了藥王廟。

她們到時,已近正午,不知道是香客少,還是因為到了吃飯的時辰,廟裡人煙稀少,只有幾個面帶菜色的老婦人挎了裝香燭的籃兒結伴朝外走。

沈家與藥王廟也是常來常往的,沈箴的香火錢一向丟得爽快,藥王廟的主持智善親自出來迎接沈穆清。

大家耳房內坐定,喝了茶,智善陪着沈穆清到正殿焚了香,燒了紙,又陪着沈穆清去了後殿一個偏僻的廂房歇下。

雖然是出家人,智善也不方便長坐,問了問李氏的病情,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又客氣了一番,就起身告辭了。

落梅和英紛早借了一個廚房,把從家裡帶來的素菜熱了。等智善告辭,就擺了桌。廂房西次間一席,由錦繡和珠璣服侍沈穆清吃飯,外面堂屋一席,留給李媽媽、落梅和英紛幾個,又在藥王廟前殿旁的耳房布了一席,給幾個護院。

沈穆清打發錦繡去了外面的廂房,悄聲吩咐珠璣:“吃了飯,我要在這裡歇歇。你趁着這時候,挑幾個老成的護院,到離這藥王廟不遠處的一家濟民藥鋪,拿了藥方子去問問那掌柜的,這葯到底是治什麼的。”

珠璣接了方子,應聲而去。

沈穆清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地笑。

落梅和珠璣的性格都很穩重,但兩人的穩重卻又有所不同。落梅的穩重表現在行事滴水不漏,而珠璣的穩重則表現在行事循規蹈矩上——從來不說多的話,從來不問多的事,從來也不猜主子的心思......

錦繡泡了從家裡帶來的六安瓜片,沈穆清拿出一本《燕娘傳》,歪在羅漢床上看起書來。

這幾天夜裡睡不好,今天早上寅正時分就起了床,路上又顛簸,她翻了幾頁書,迷迷糊糊就有了睡意,眼瞼漸漸耷落了下來。

朦朦朧朧中,感覺有人拿她脫了外衣,又拿了被子搭在她的身上。

她閉着眼睛翻了一個身,縮成一團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穆清被一陣雜糟糟的吵嚷聲驚醒。

她側耳傾聽,其中還夾雜着女子的哭泣聲。

沈穆清猶豫着......

出門在外,有熱鬧還是少瞧得好。

想着,到底是躺着沒動。

可那哭嚷聲離越來越清晰。

想到自己帶了人出來,沈穆清喊了錦繡。

錦繡正歪在堂屋的太師椅上打磕睡,也被驚醒了。她在大家宅院里習慣了,聽這喧鬧聲都不是什麼好事,雖然早醒了,也靠着沒動。聽見沈穆清喊她,攏了攏頭髮,上前去應了。

“外面這是什麼了?”沈穆清穿了蔥白綾面夾衫,“可別是我們的人!”

錦繡服侍她穿上沙綠色銷金拖泥馬面襴裙:“姑娘也別急,定不是我們的人!”

沈穆清套上官綠潞綢凈面高低鞋:“哦?”

錦繡蹲下來給沈穆清扯鞋:“落梅和珠璣聽了姑娘的吩咐出去了;李媽媽拉英紛去了旁邊的明因寺了——說那邊今天有香會,只去拜一拜,立馬就回來的!”說著,拿了綠閃紅二色織金褙子給她披上。

旁邊明因寺是地藏王的道場,李媽媽最信這個。

沈穆清點了點頭,就聽着那叫嚷聲到了自己的窗下。

“......爺,您就行行好,寬限兩天,奴家哥哥回來了,立馬就把錢還上......”女人的聲音嬌滴滴的。

男子的聲音卻很暴躁:“還你媽個糗!你要是存心還錢,還躲到藥王廟裡來......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罪酒,趕情是欺負我手軟......”

旁邊還有勸:“爺,爺,有什麼事好好說,千萬別動粗......”

有公鴨嗓子叫道:“要你這王八兒在這裡逞能......”話音還沒有落,沈穆清就聽見“哐當”一聲巨響。

兩人循聲望去。

只見自己廂房的左槅扇門已被人推dao在地,右槅扇門岌岌可及地掛在門框上,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四腳朝天跌了個仰八叉睡在倒地的槅扇門上,“哎喲喲”地直叫喊。透過推dao的槅扇門,可以清楚地看到廊廡上有幾個粗壯男子正強拽着一個年輕美貌女子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