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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沈月溶主僕,落梅和珠璣歡天喜地跑了進來:“姑娘,姑娘,老爺升了,老爺升了!”

“什麼老爺生了!”沈穆情心裡“怦怦”亂跳,卻不敢往某個事情上想,只能嬉笑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快站穩了,好好的說話。”

落梅這才驚覺自己失禮,喘着氣:“老爺升遷了,正在福澤堂接聖旨呢!”

“你可聽清楚了!”沈穆清生怕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因此生出了幻覺。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落梅再也沒有平常的持重,笑嘻嘻地道:“說原來的內閣首輔、文淵閣大學士、吏部尚書時大人因年事已高致仕,由我們老爺接任時大人入直文淵閣,任內閣首輔,還掌戶部的事,加封太子太保。”

沈穆清不由雙手合十,向天作揖,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看來,這次的政治鬥爭中,沈箴贏了。

“走!”沈穆清笑遂顏開,“我們去太太那裡討賞去。”

落梅和珠璣聽了,都掩嘴而笑,英紛聽到動靜已跑了出來,叫嚷着:“姑娘偏心,帶她們倆個去,不帶我去。”

幾個小丫鬟都探出腦袋,張着大大的眼睛笑望着她們。

沈穆清笑道:“好,都去,都去。”

小几丫鬟們都笑嘻嘻地跑了出來,卻不象以前那種七嘴八舌地嘰嘰喳喳,只是望着她們笑。

沈穆清不由暗暗點頭。

看樣子,把孩子們交給英紛調教,是選對人了。

她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了朝熙堂。

朝熙堂自然也得了消息,人人臉上喜氣洋洋,猶如過年。

她前腳進了院子,田媽媽抱着大舍後腳就來了,兩廂人見了,自然是行禮問候又是一番熱鬧。大家一起進了屋,李氏頭戴着卧兔兒,手捧着琺琅纏絲手爐正笑盈盈地倚在西次間臨窗的大炕前和陳姨娘說話:“......六錢一個的銀元寶,一等月例的每人四個,依次遞減。月溶那裡,我別有賞!”看見沈穆清進來,她笑容更盛了,“穆清也得了信了!”

沈穆清連連點頭:“我屋裡的小丫鬟也要賞。”

剛進府的小丫鬟是沒有月例的,按規矩有賞也沒有她們的份。不過,這是不同尋常的喜事,李氏笑呵呵地:“好,好,好,全都有賞。”

陳姨娘掩嘴而笑,目光卻睃在湘蓮身上。

湘蓮也望着陳姨娘笑,兩人一副眉來眼去的模樣。

沈穆清看在眼裡,冷在心上:現在各處一方,自然是相見盡歡。可一旦主僕的名份坐實了,一個是管人的,一個是被管的,哪裡還有這番濃情蜜意。

她微微地笑,道:“姨娘總往湘蓮身上瞧,可是看中了我這小丫鬟。”

陳姨娘臉上的笑容微僵,語氣有些慌張地道:“沒,沒有。姐兒屋裡的丫鬟,哪是我能指使得住的。”

沈穆清就看見湘蓮臉上露出了微微吃驚的表情,旋即,這表情又變成了淡淡失望。

我讓你叼我屋裡的人!

沈穆清笑厴如花:“看姨娘說的。你屋裡的湘荷三天兩頭往我屋裡屋,說是找湘蓮說話......看起來,你們主僕都和湘蓮也緣份。既然如此,湘蓮,從今日起,你就到陳姨娘屋裡當差吧。”

湘蓮一怔,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朝着沈穆清屈膝行禮:“多謝姑娘成全。我聽說姨娘屋裡頭原也有個叫湘蓮的,就對這位姐姐十分的好奇,常拉着湘荷打聽着她的事。沒想到,還真能在姨娘跟着服侍。”

陳姨娘聽了這番話,也微微怔愣了一下,然後臉上露出了破釜沉舟般無畏的表情。她走到李氏面前跪下,低頭道:“求太太給解紅這個恩典!”

一時間,屋子靜得連根針掉下都聽得到,剛才歡快的氣氛也如被冰凍了似的凝固了起來。

李氏似笑非笑地望了陳姨娘一眼,道:“既然穆清子開了口......湘蓮,從今個起,你就在姨娘屋裡當差吧!”

陳姨娘聽了,偷偷抬頭看了笑盈盈望着她的沈穆清清一眼,這才向李氏道謝。

湘蓮自然也少不了給李氏和解紅磕頭。

李氏受了兩人的禮,屋裡的氣氛才又開始活絡起來。

沈箴就在這種歡樂的氣氛中走了進來。

大家見了,又紛紛上前給沈箴行禮、道賀。

李氏看着他手裡的聖旨,臉上笑起了一朵花:“快,給我看看。”

沈箴也掩飾不住眼底的笑意。他坐到了李氏身邊,把手中的聖旨遞給了李氏。

李氏把聖旨放在炕幾,緩緩地展開,用手指細細地撫着那上面的五彩花紋,神色虔誠。

“世銘,你是沈家第一個內閣首輔,沈家從來沒有出過比你更大的官了!”李氏說著這話,目光中有晶瑩閃爍。

沈箴就笑着摸了摸立在身邊的沈穆清的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陳姨娘忙上前再次屈膝行禮:“恭喜老爺,賀喜老爺!”

屋子裡的其她人聽了,也紛紛再次上前道賀。

李氏臉上露出躊躇滿志的表情。她把聖旨重新卷好,交給汪媽媽:“去,拿到祠堂的仙樓上供起來。”

汪媽媽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這才接了過去,喜滋滋地去了。

李氏又吩囑廚房裡加菜,戚媽媽打賞,讓人把沈月溶也請過來一起吃飯等等。

等沈穆清從李氏屋裡出來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而她一顆懸着的心也落了下來——她剛才瞅着機會悄悄跟沈箴提了提鎮安王妃的生辰,沈箴安慰她道:“你放心,這事我自有主張。”還誇獎她:“真是長大了,考慮事情也周全了!”

現在,就等沈月溶的事落停下來,生活就又能恢復原來的平靜了。

沈穆清想着,呼吸都覺得順暢了不少,高高興興地帶着一班小丫鬟回了安園。

第二天一大早,湘荷就來接湘蓮。

沈穆清笑着賞了湘蓮五兩銀子:“姨娘那還有幾個娘家帶來的媽媽,你現在年紀小,還沒有月例。可人情事世,莫非錢帛,哪有不用錢的時候。你雖然沒在我跟前服伺,說起來總是我屋裡出去的,也要記得給我長長臉。”

湘蓮給沈穆清磕了三個頭,一句話也沒說,跟着湘荷走了。

沈穆清無所謂地笑了笑。

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東。只要活着,誰也不知道自己會遇到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既然不是憂關生死的事,就不必和人撕破了臉。

她趁機教育剩下來的幾個:“誰要是想到其他屋裡當差的,都跟我說,我一樣會象待湘蓮那樣。可要是誰身在曹營心在漢,嗯,可別怪我叫了章婆子來領人。”

幾個小丫鬟都唯唯諾諾地應承,只有璞玉,喃喃地道:“姑娘,我能不能去婆婆,不,太太屋裡。”

沈穆清不由怒目,冷冷地道:“行,我等會就跟太太說,把你拔到她屋裡去服侍。”

璞玉大喜,咧着嘴給沈穆清屈膝行禮——這可是她剛剛學會的。

沈穆清去給李氏請安的時候就帶了璞玉去了李氏那裡,還把璞玉的話學給李氏聽,李氏也很意外的樣子,問璞玉:“在姑娘身邊不好嗎?”

璞玉道:“姑娘身邊有好多人,太太身邊沒有人,我來服侍太太。”

她心無誠府,這話說來,特別的真誠。

李氏微冷的臉上露出笑容來,吩咐戚媽媽:“讓她和翠縷一塊,按一等丫鬟的月例。”

屋子裡的人都很意外,大家臉上的表情各異。

這恐怕是沈家升遷最快的一個丫鬟了。

戚媽媽就讓璞玉給李氏道謝。她立刻跪在地上給李氏磕頭,可神色間還是茫茫不知所措的樣子,更顯質樸。

沈穆清在一旁嬌嗔道:“太太現在眼裡只有璞玉了!”

李氏失笑,擰着她嫩生生的腮幫子:“你這個小酸罈子!”

沈穆清不依,倒在了李氏懷裡。

李氏哈哈大笑,神色間說不出來的快活。

沈穆清卻依在她的肩頭悲傷不己。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還能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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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箴任內閣首輔,當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但沈家肯定是歡喜的。

早上接了聖旨,中午就有客人臨門。進財媳婦被調到外院的大廚房裡服伺,李氏商量着讓汪媽媽請了擅長做蘇菜和做京菜外皰幫廚。

“要不要請唱京戲的,”汪媽媽道,“連奎班昨天剛從宮裡出來,應該排得出日子來。”

李氏連連搖頭:“老爺如今正是風頭上,就更要行事謹慎才是,怎麼能大張旗鼓地在家家裡唱堂會。你等會叫了汪福來,我還要交待他幾句。”

汪福是汪總管的名字。

汪媽媽立刻應了。

“這幾天怕是各府的內眷也會走動走動,你差了人把屋子好好清掃清掃,庫里的那些錦幔綉屏、金銀器皿、桌椅板凳都清些出來......”

汪媽媽一一應了。

沈穆清在一旁看李氏事無巨細,交待的清清楚楚,心裡很是佩服。端了杯水遞過去。正巧李氏把事交待完了。她接過水來喝了一口,眼角掃過立在身邊的女兒,笑道:“這幾天怕是我的應酬也多,家裡的事,你們就直接回了姑娘吧!”

沈穆清聽得心動。

那種因為自己的努力得到別人承認的滿足感的她身體里復蘇——就像很久以前,圓滿地組織了一次商務會議、承辦一場舞會或是舉辦了小小的聚餐,她的辛苦化為別人臉上滿意的笑容時從心底湧出來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