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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府今天早宴的氣氛有些沉悶。

或者說,每當京城傳出什麼和柳子衿有關的消息時,顧府眾人聚在一起,氣氛都會莫名奇妙的變得奇怪。

這種奇怪的氣氛,不是因為顧府眾人的言語或者神情而導致,而純粹是他們內心的一種心理作用。

每個人都裝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每個人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大家表情平靜到虛假的正常吃飯,然後在飯後小心的挑選話題閑聊盡量避免任何會聯想到柳子衿的話題。

仔細算來,其實從柳子衿成為墨者的那一天開始,顧府的氣氛就沒正常過幾回。

這個顧家棄少連番在京城掀起熱議浪潮,護衛申請書,王介甫的讚賞信,青雲學院大肆宣揚新晉墨者在青雲,柳子衿開學第二天一連收到四封青梅信,然後是前兩天的鎮北軍大捷,以及今天的……這數篇報道。

除了疑似剽竊以及今天介紹柳子衿所獲封賞的報道外,沒有一篇報道能讓顧府中三個很重要的人開心起來。

顧昭德,顧彥文,特別是顧清讓,每次都會被那些報道擾亂心情。而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吃完早飯,顧府眾人仍如往常一般,一起坐在偏廳喝茶,所聊的話題,集中在天氣、食物、京城最近水質好壞這類完全沒有營養的話題上。

在初到京城的那幾天,顧清讓經常會趁着喝茶的時間,把自己近來作的詩詞念出來給大家欣賞,而最近二十天,關於文學方面的東西,隻字不提。而他自己最近也不怎麼寫詩了,只是一心修武。

鳳棲梧一向是沉默不語,現在和以前並沒有什麼區別。

林清顏之前還會主動聊起一些話題,但最近也沉默了下來,並且明顯可見的,情緒在一天一天沉悶下去。

顧清澈顧清軒向來是隨波逐流的角色,別人談什麼,他們也跟着談幾句,若是沒人開個話頭,他們便彷彿不知該怎麼聊天了。

顧彥文在以前是聊天的主要發起者,但這兩天也不怎麼主動提起什麼話題了。

吏部是給百官以及將士加官進爵授勛轉銜的,而這兩天吏部忙得全是鎮北軍大捷那堆事情,根本沒法提,一提,柳子衿這個名字瞬間就飄蕩在顧府上空了。

除了吏部的事情,京城其他的事情提之前也得好好琢磨琢磨,就怕哪件事情不小心就跟柳子衿扯上關係了。

往常輕鬆的聊天,最近愈發變得像是一場刻意證明所有人都不在意那個早被趕出顧家的紈絝公子而進行的一項休閑活動。因為不在意,所以不關注。因為不關注,所以不提及。

然而誰能想到,那個難成大器的傢伙,最近頻繁變成京城熱議的人物,讓人即使不關注也難以迴避。

在這種情況下,為了證明因為不在意所以不關注因此不知道而刻意迴避相關話題,就變得異常艱難,因為這種艱難,一種重量感油然而起。越想證明自己不關注,就越難,越難就越要努力,越努力就越證明自己其實很在意。

這種古怪的氣氛讓人窒息,並且總有一種尷尬的感覺縈繞在府中。

顧府似乎不知何時,天空遮上了一層陰影。

此時的偏廳里,格外沉默。

說完天氣,說完飯桌上的食物,說完京城的水質,接下來便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鳳棲梧不想在這裡耗着,便說了句去學院,然後拉着林清顏離開。

顧清澈顧清軒也順勢站起。

偏廳里便只剩下了三個人。

顧昭德看着顧清讓明顯開始沉鬱下來的臉色,語調平靜的開口說道:“王介甫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天子提攜。若是失去天子的關照,他一天都在那個位子上呆不下去。那個小兔崽子居然蠢到跟他混到一起去,也算是自尋死路。朝堂之上,想着要把王介甫弄下來的人可不止一個兩個,那小子自以為攀到了高枝,其實是替自己惹了更多潛藏的麻煩。”

“即使如此……可是,他憑什麼得到王介甫的主動邀請和招攬?就因為一篇無恥下流的護衛申請書?就因為那個不知道是不是剽竊的發明?王介甫是不是腦子壞掉了?!”顧清讓極其放肆的道。

顧昭德問:“你覺得他比你強?”

“他當然沒我強,他哪點能比上我?可是為什麼,他能得到王介甫的欣賞,我卻不能?為什麼他一來京城,便能讓整個京城到處都響起他的名字?為什麼清顏跟我是表兄妹,反而把那個人看得比我還重要?為什麼……連孤竹學宮都有女學生給他寫青梅信?他到底憑什麼?”顧清讓一臉的不甘。

顧昭德道:“任何人都有走運的時候,但是,若沒那個能力,早晚也要開始倒霉。你要給世人一個看清他的機會,而在此之前,先要給世人一個看到他的機會。”

“清讓,沉住氣。”

……

……

“十天,還有十天,幹完這個月,我就不幹了。”馬車上,韓昭雪冷冷的道。

柳子衿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道:“你到底是來當護衛的,還是來當少夫人的啊?為了以前那點破事兒,至於么?”

“當然至於,我才不會保護一個欺男霸女的禽獸。”韓昭雪毫不客氣的道。

柳子衿翻了個白眼:“行,那隨便你吧。”

“你……”韓昭雪似乎很生氣,彷彿柳子衿說了什麼很難聽的話,或者讓她很不滿意的話。

柳子衿納悶了,你說不幹,我隨便你,這不正遂了你的意么?你還生氣什麼?莫名奇妙啊。

他很無辜的看着韓昭雪,目光里是想要得到答案的渴望。

然後韓昭雪更生氣了,大聲道:“柳子衿,你就應該去死!”

“不是,這就沒意思了啊,我就算欺男霸女,也沒霸到你頭上去,你這麼激動幹什麼?好歹咱們也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天的人,正義感再強,也稍微得講點情面吧?讓我去死算怎麼回事兒?”柳子衿真的是鬱悶了。

韓昭雪似乎氣到快要抓狂:“你管我,我就激動,我就讓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柳子衿身子往旁邊挪了挪,怕韓昭雪激動起來一劍把自己捅了。

“行行行,我管不着你好吧。那你稍稍平復下心情,太嚇人了也。”柳子衿也懶得跟她計較那麼多。

一個瘋女人,怎麼計較?

不過韓昭雪的心情明顯是平復不下來了,一直在那裡喘粗氣,眼睛雖然沒瞪着柳子衿,但那使勁盯着某處放殺氣的架勢也夠嚇人的了。

一路上柳子衿都提心弔膽的,生怕她暴起傷人。

直到安全到達學院,他才勉強算是鬆了一口氣。

可是一進入學院,他立刻就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大半學生都對着他指指點點,一些沒見過他但是聽過他名字的人,一聽周圍的議論聲,也馬上就知道他就是那個柳子衿了。

於是到最後,幾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對着他指指點點,嘀嘀咕咕。

“原來他就是柳子衿啊。”

“沒想到,原來柳子衿就是新晉墨者。”

“聽說他住在春風坊,嘖嘖,真不簡單。”

“我要是能住進春風坊就好了,那裡可都是棲梧學院的學姐學妹啊。”

“怪不得能收到棲梧學院的青梅信呢,敢情就是在春風坊里勾搭的。”

“禽獸啊禽獸,真是禽獸。”

“京城志上說,朝廷只封了他一個武騎尉。”

“剽竊嘛,有封賞就不錯了。”

“那為什麼王參知還邀請他去家裡赴宴呢?”

“聽說王參知要提攜他,他給拒絕了,說不想做官。”

“那首石灰吟你們看了么?看那意思是在喊冤。”

“撲朔迷離啊……”

柳子衿就在這樣的議論聲中,一直走進了學室。

學室里的學生從他一進門,就將目光鎖定在他的身上,直到他在自己位置上坐下,那些人才收回目光。

王玄策偷偷看了他一眼,見他似乎一切正常,才敢放心的悄悄趴過來,低聲問道:“訓練長,你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麼事兒?”柳子衿道。

王玄策有些擔心的道:“這兩天不是有人說你剽竊么……不過真沒想到,原來你就是那個墨者!”這貨激動的身體都在顫抖,兩隻眼睛持續放射着光芒。

他可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和墨者做朋友。

“對了,你昨天晚上去了參知府是吧?參知府是什麼樣子的?能不能跟我說說?還有,王參知長什麼模樣,說話溫和還是嚴厲啊?還有,你怎麼跟參知說不做官呢?多可惜啊。你要是做了官,有參知提攜,肯定是步步高升,飛黃騰達。到時候隨便拉把我一下,我也能多少弄個小官做做啊。到時候光宗耀祖不說,還能娶它個三妻四妾,多好啊!”

“三妻四妾,就你這小體格子,你享得住么?”柳子衿鄙夷的道。

“我可以鍛煉的嘛!”王玄策道,隨後,又猥瑣的道,“訓練長,春風坊的姑娘,肯定都很漂亮吧。什麼時候有時間,給兄弟我介紹一兩個啊。”

柳子衿道:“不用我介紹,你有空直接去春風坊,然後提我的名字。到時候,肯定有不少姑娘樂意跟你主動親密接觸。”

“真的?!”

“真的。用砂鍋大的拳頭跟你親密接觸。”

“……訓練長,你在春風坊惹了眾怒了?”

“一直都水火不容,現在更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你幹了什麼?”

“用馬蜂把鄭流蘇蜇了個半死。”

“鄭流蘇?”

“鄭家三小姐,春風坊的頭兒,哦,也是鳳舞社棲梧分社的頭兒。”

王玄策忍不住把握着的手擋在嘴前,圓睜着兩隻眼睛一臉不敢置信的看着柳子衿:“我的天啊!”

“你原本是不是姓岳啊?”柳子衿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