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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讓現在特別的痛苦。

這種痛苦還不單單是因為柳子衿在某些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功,更重要的是因為,他不明白為什麼柳子衿會取得這樣的成功。

為什麼呢?

為什麼一個不學無術整天花天酒地的浪蕩紈絝,竟然能在一個月內造出四項發明,直接從一個之前跟墨家毫無關係的各方面都可稱之為廢人的傢伙,成為一個連續得到墨者和半步墨師勛銜的人呢?

為什麼?

顧清讓坐在浩然學宮的一座酒樓里,瘋狂的揉扯着自己的頭髮。

他今天中午沒有回顧府,而是在酒樓里要了個包間,叫了幾大壇酒,不停地喝着。

一邊喝着,一邊想着這個讓他痛苦的問題,那頭本來梳得極為整齊精緻的頭髮,此時已經被他撓得凌亂不堪。

束髮的天藍色亮麗綢帶早已經落到桌上,被酒水和油漬浸得骯髒不堪,長長的頭髮瘋子一般披散下來,被揉扯之後更是如未經修葺的蛛網一般慘不忍睹,看了就叫人覺得頭疼。

而顧清讓那副清秀英俊的面容,此時也是愁苦猙獰,不忍卒睹。他在修武路上,遇到過無數困難,但沒有哪一道坎,比這道坎更難過。

為什麼,自己平時辛辛苦苦,勤勤奮奮,而且擁有世間最頂級的天賦,擁有世間大多數人都沒有的優渥條件,到現在仍只是一名普通的學生,簡直可以說毫無作為。

而為什麼,柳子衿天天花天酒地,無所事事,卻如此輕易的,就成為了一名半步墨師?

而且還足不出京,未曾上過戰場揮過一刀刺過一劍,未曾殺過一個人未曾流過一滴血,就因鎮北軍大捷得了個正二品上護軍的勛銜。

為什麼?

雖然顧清讓的武道之路和柳子衿的墨理之路完全不同,但他此時還是執拗的把這兩者放到一起比較。

他有心魔。

小的時候,柳子衿就是他的心魔。

等到十四歲過後,柳子衿成了一個廢物,他這心魔才終於稍微去除一些。

但僅僅才過兩年,柳子衿就對鳳棲梧做了那樣的事情。

於是他的心裡有了更大的心魔。

一如小時候,所有的好東西都被搶走一般,他覺得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又被搶走了。

隨後,柳子衿被趕出顧家,但那種陰影,卻一直存在。

整整兩年的時間,當因為迷奸事件而產生的陰影也漸漸消除下去時,柳子衿忽然出現,並且與他跟鳳棲梧一起進京。

於是一向多疑的他,想東想西,陰影再度滋生,甚至比之前還要厲害。

接着,便是遇到蕭家復仇。

他在那片林子里,輕易就被打敗,對於保護心愛的人和親近的人,一絲力氣也用不上。

而這時柳子衿出來,把敵人重傷趕走。

這時在他心裡的已經不是陰影,而是烏雲了。

隨後就是進了京,柳子衿成了墨者。

而且還寫了一首好的辭賦。

他一向認為,柳子衿就是廢物,自己比他強百倍萬倍,即使在林子里被對方所救,也不過是因為他帶着銃而已。然而當發現自己一向自負的文采輸給對方之後,那種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而林清顏對柳子衿越來越親近,也讓他更加變得不自信,不停地懷疑自己。

通過鄭流蘇放出剽竊傳聞,並在自己爺爺心照不宣的幫助下,讓柳子衿侮辱性的得了個武騎尉的賞賜之後,他的心裡格外的暢快。

墨者又怎樣,不過是剽竊,最後還不是如喪家之犬般,被自己出招痛打入水?

然後是孤竹園的聲明。

他當時覺得孤竹園的那群老頭子簡直就是愚蠢,就算自己家沒查到柳子衿剽竊的證據,但光看他以前乾的那些事情,難道還不知道他就是剽竊?愚蠢,愚蠢至極。

還有王介甫的那篇文章,他也同樣覺得這位參知與孤竹園那幫人一樣愚蠢。

居然會青睞一個這樣的紈絝公子,這樣的一個廢物,簡直就是腦袋進水了。

還有柳子衿拒絕王介甫提拔,並直言不做官的議論,他更是嗤之以鼻,以及感到憤怒。

這樣一個沉迷酒色、欺男霸女的敗類,憑什麼說出那樣清高的話?

他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再然後,就是今天早上朝廷的賞賜。

以及柳子衿又有新發明,並靠着新發明榮升半步墨師的消息。

他聽到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傻了。

新發明,半步墨師。

若說柳子衿之前剽竊,是在青州那裡奪了他人的發明,那麼在京城,又是怎麼回事兒?

難道那個發明出瞄準器的人,一直跟着他到了京城不行?

而且心甘情願,發明出足夠成為墨師的東西給他剽竊?

若說青州天高皇帝遠他被柳子衿威脅還說得過去,可是在京城,只要沒被關起來,哪裡不能說理去?

並且,他知道,柳子衿身邊除了那個老奴和一個女護衛外,沒有任何人。

於是他不能不面對一個現實。

柳子衿不是剽竊,他憑着自己的真本事,在一個月內,連升兩級,先是成為墨者,再是成為半步墨師。並且憑着瞄準器,使鎮北軍取得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捷。也讓他繼前所未有的成為十八歲的墨者之後,又空前絕後的成為了十八歲的上護軍。

“為什麼?!為什麼一個不曾努力過分毫的人,能輕易就取得這樣任何人也無法取得的成就?為什麼?!老天不公!”

他抱起酒罈,仰着脖子,要把自己灌死一般喝了起來。

而此時的他並未想過,他是超凡天賦,柳子衿卻是廢物,老天爺何曾公平過?

……

……

今天的顧照德也沒有回府。

他坐在樞密院自己的私人書房裡,臉色陰沉如水。

手裡那隻純金打造的貔貅,如今已經被他捏得變了形狀。

他憋着一口氣,卻不知該向誰去發。

柳子衿被賞賜正二品上護軍,這件事情根本沒有跟他商量。若非今早從上書房傳來一道天子的手諭,他壓根不知道在今天早上,柳子衿成了正二品的上護軍。

什麼“朕與三宰一樞經過商議”,都是狗屁!

這徹底激怒了他。

柳子衿激怒了他。

那三位宰相激怒了他。

甚至天子,也激怒了他。

“很好,你們很好。如此無視我顧昭德,那咱們就走着瞧!”

他“砰”的一聲,一掌將貔貅拍在桌子上,咔嚓一聲,書桌立刻散架。那隻金色貔貅,也被埋在了一堆破碎木材中。

他咬着牙,表情猙獰:“既然你們都如此不識抬舉,那以後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

……

鳳棲梧和林清顏中午也沒有回府。

鳳棲梧不回府,是因為林清顏不願回府。

而林清顏不願回府,是因為他在學院得知了柳子衿榮升正二品上護軍和半步墨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