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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耳邊傳來急切的呼喚聲,陌生中又帶着熟悉。

是誰?

“姑娘,醒醒,醒醒”

丫鬟喚了一聲又一聲,見叫不醒她,又換成了搖。

她這一搖,蘇錦桐覺得腦子裡都裝滿了水,晃得她暈暈乎乎,渾身都疼。

她想起來了,這是琥珀的聲音啊。

琥珀這丫鬟最是愛吃,力氣大,性子也急,到死手裡都拿着她最喜歡的糖葫蘆。

想要琥珀的死,蘇錦桐心底一陣陣抽疼。

當時,她出閣在即不得隨便外出,給了琥珀一串糖葫蘆讓她幫忙送信給楚翌。

琥珀圍着她,笑得揶揄,她滿臉通紅,作勢要打她。

她嬉笑着跑遠了,走之前還不忘朝她擠眉弄眼,“姑娘,上次幫你傳信,你還欠我一串糖人,你不可以耍賴”

她叮囑完,高高興興地轉身。

卻不想,這一轉身,竟成了永別。

她被街上疾馳的馬車撞死,到死手裡還緊緊地攥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蘆。

琥珀是她嫁給楚翌搭上的第一條人命,從她以後,淡芝,表哥,爹爹和舅舅,相繼遇害。

“琥珀”

怕是錯覺,蘇錦桐輕喚一聲。

琥珀停止了動作,“奴婢在呢,姑娘,不能再睡了,老夫人派人來了,傳你過去飛鶴院呢”

蘇錦桐鼻子一酸,真的是她。

當年她轉身時的笑臉已經漸漸模糊了。

她想再見一見琥珀。

蘇錦桐掙扎着起身,她睜開眼,卻被眼前的一幕給震得回不過神來。

花梨木的傢具,几上擺放着她最喜愛的海棠花,花瓣搖曳,還有剛澆過水的水珠輕輕震動,紫檀木大床上淡藍色的薄紗帳幔隨風飄揚,散發陣陣清香。

這裡是,她的閨房啊。

她是定遠侯的原配嫡女,是府中所有孩子里最尊貴的一位,是以她的院子,她的傢具擺設,都是最好最上等的。

她喜歡淡藍色,她的帳幔是特別定製的,上面還有金絲銀線的刺繡,出閣後,夫為妻綱,楚翌喜好紫色,床上的帳幔也就一直都是紫色系的了。

琥珀見蘇錦桐在發獃,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你沒事吧?”

蘇錦桐轉頭看向琥珀。

清秀的臉,笑起來臉頰兩旁會有兩個淺淺的梨渦,與記憶中模糊的身影重合了起來。

真的是琥珀!

蘇錦桐眼眶濕潤,見到琥珀,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能夠再見到爹爹和舅舅表哥了?

她迫不及待地起身往外跑,身體卻一陣陣發軟。

琥珀見狀連忙上前扶穩了她,“姑娘你別急,老夫人派了紅纓姐姐過來,先換身衣裳再過去吧”

“去哪兒?”蘇錦桐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琥珀見她獃獃的模樣,眨巴了一下靈動的大眼睛,流露出一抹疑惑和擔憂,“姑娘,你是不是睡糊塗了?周姨娘落水動了胎氣,指認是你推她下水的,這會兒大夫還在沉香院呢,老夫人生氣,要你先回院子禁足,等周姨娘身體穩定了再行處罰,你忘記了嗎?”

她忘記了嗎?

這事她怎麼可能忘記!

當年她受的委屈,百口莫辯,祖母惱她,父親對她失望,她被罰去玉泉庵替周姨娘腹中死去的胎兒吃齋念佛,甚至連年都沒法回府過。

也是在玉泉庵的梅林中,她遇見了楚翌,傾心於他。

後來有多麼慶幸,如今就有多麼後悔!

在府中父親最疼愛她,周姨娘懷了身孕後,蘇錦繡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說父親有多麼多麼重視周姨娘這一胎,指不定以後就不疼她了。

她生氣,在花園裡剛好遇到了周姨娘,與她爭吵了起來。

當時她們離池子有點兒距離,而且她罵完周姨娘就要走了,周姨娘拽着她的衣袖,她拂開了她的手,卻在她轉身後傳來了周姨娘落水的聲音。

她當時就嚇呆了,不知所措。

午後花園裡基本沒人,周姨娘和她身邊的丫鬟春蘭又一力指認是她推周姨娘下水的,她沒有證人,百口莫辯,祖母氣惱了她,從此以後都不願再多看她一眼。

若不是父親求情,她甚至可能會被祖母打發到莊子上。

想起往事,蘇錦桐捂住胸口,不願再想下去。

屋外,丫鬟淡芝撩開了珠簾進來,見蘇錦桐還站在原地,不由得皺了皺眉,“琥珀,怎麼還不侍候姑娘更衣?一會兒遲了姑娘又該挨罵了”

“馬上就來了”琥珀拽着蘇錦桐往屏風後面走,麻溜地幫她換好衣裳,整理好髮髻和妝容。

琥珀這丫鬟,一着急起來就毛手毛腳的。

這不,給她綰髮髻的時候,一心急,指甲不心勾住了她的幾根青絲,她也沒留意,一收手,便直接將錦桐頭上的青絲扯斷。

頭皮傳來一陣陣麻痛,錦桐倒吸了一口冷氣。

淡芝呵斥了琥珀一聲毛手毛腳,趕緊過來幫錦桐重新綰髮。

琥珀撅了噘嘴,懨懨地站在一旁,“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蘇錦桐沒有理會她,剛剛那一瞬間,她有些恍惚了。

頭皮傳來的疼痛太真實,不像是做夢會出現的啊。

蘇錦桐望着銅鏡中的自己出神,眼眶紅紅的,驀地又笑了起來,“我難道不是在做夢嗎?”

她似悲似喜的神情讓琥珀和淡芝心都提了起來。

琥珀扭了眉頭。

姑娘該不會是睡糊塗了吧?

她伸手在錦桐面前晃了晃,剛想開口,卻傳來了蘇錦桐的輕聲喃呢,“也沒聽說過死人都會做夢的”

琥珀聽得脊背一陣陣發涼,身子都涼了半截。

老天,姑娘這哪裡是睡糊塗了,明顯是睡魔怔了啊!!!

她着急地搖着蘇錦桐的手臂,“姑娘,你說什麼啊?什麼死不死的,侯府沒人死掉啊”

蘇錦桐被她搖的七葷八素,“你別搖,我頭疼”

琥珀想哭的心都有了,姑娘怎麼就睡魔怔了呢,一會兒還要去飛鶴院回話,這可怎麼辦啊。

蘇錦桐抬手揉太陽穴,瞧見窗外的太陽,璀璨耀眼。

難道不是在做夢嗎?

可是她明明被蘇錦繡和楚翌一碗毒燕窩毒死了啊,死前那剜心蝕骨的痛,不可能會是假的。

驀地,一個荒謬的想法從心底冒出,但是她不敢相信。

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人重生呢?

可是現在這一切又該怎麼解釋,是夢嗎?

蘇錦桐覺得腦子亂糟糟的。

但是想到一會兒還要去見老夫人,她頓了頓,低頭吩咐了琥珀兩句。

“快去快回”

琥珀眼睛都亮了,點點頭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