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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隊長沒吃到竹鼠。

他只是突然特別想回家。

盧部長看看他:“人鬼殊途,其實咱們死去的人,已經不能再打擾他們的生活了。”

白隊長表情僵硬——他在大火中被燒得不成人形,因為痛苦太過強烈,導致魂魄也按照這種方式出現,如果不是何槐帶他們解脫,這會兒人就在山林里日復一日的經受這種痛苦。

如今被百花山莊的靈氣滋潤着,功德也能慢慢養護,除了後背的焦痕,他看起來和其他鬼沒什麼兩樣。

不過臉上表情仍是不多,笑一笑對他而言還是有些困難。

他低聲重複道:“我覺得我要回去。”

盧部長嘆口氣:“那你回去吧,帶上傘,坐咱們的班車。”

有功德的鬼,只要保護好自己,在外頭是可以露出來的。

不過也有時間限制。

……

五月初的天氣,班車司機等來了撐着大黑傘裹得嚴嚴實實的白隊長。

他們班車是定時定點開啟,全部開支由百花山莊負責,白隊長是卡住時間坐車的,剛坐穩沒有一分鐘,車子就啟動了。

司機自己聽着歌,也沒管這個山莊里奇奇怪怪的人。

白隊長死去好久了。

但是他還記得回家的路。

在帝都市內又轉了地鐵之後,他回到了老舊的小區。

那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他死了是有賠償的,不知道爸媽有沒有換到別的地方去住……

但是樓道里突然下來一位阿姨。

白隊長下意識戴上墨鏡。

惹得對方狐疑的幾度打量。

5月的天氣了,外頭太陽那麼大,這傢伙全身裹得嚴嚴實實,手上戴着手套,臉上戴着口罩,還有一個大墨鏡——鴨舌帽壓得死死的,真真是一根頭髮絲都不給露出來。

阿姨走了兩步,就停下來重新看他——

“你好像有點眼熟啊……”

白隊長有些緊張的拽着大黑傘。

這阿姨是他樓上的,只記得嘴巴很碎,別的記不太清了——難道是發現自己了?

沒想到阿姨突然湊了過來,伸手就要拽他的眼鏡——

“你是哪個明星?我就知道包成這個樣子的只有明星,我們小區里有什麼?”

白隊長嚇的趕緊跑上了樓。

徒留阿姨在底下不甘心的喊道:“我們這裡有監控的——”

……

白隊長回過神時,已經站在七樓的門口。

這是他們單位的家屬院,老小區了,並沒有電梯,他們家就住在頂樓,冬暖夏也暖,他出事之前,爸媽還商量着看看哪裡能公積金買套房子——孩子大了,萬一談對象了,該有的也得有的。

他站在那裡,遲遲沒辦法敲門。

……

然而正在他踟躕的時候,從門縫裡突然傳來一股煙氣,伴隨着布料被燒壞的味道——

是火!!!

他穿的不是做鬼時候的衣服,這會兒根本沒辦法穿牆而入,於是下意識的把手伸進一旁的電錶盒裡,這就摸出來一把鑰匙。

這一刻,他突然好想哭。

——做消防員的,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任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任務完成,所以家門口常備有一把鑰匙——反正屋子裡也沒什麼值錢的,單位小區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沒什麼不放心的。

白隊長已經不記得自己死了有多久了,彷彿是很長一段時間,彷彿又沒多久,但他沒有想到,這把鑰匙至今還留在這裡。

他打開了門。

……

屋子裡煙霧已經起來,是從卧室傳來的。裡頭老太太正在咳嗽——

“媽……”

白隊長喃喃道,衝進了卧室中。

一位老太太獃獃的站在那裡,手裡拿着一個打火機,起火的是床上的床單,此刻煙霧繚繞,窗戶又沒有開,把老太太嗆得眼淚直流,拚命咳嗽。

白隊長二話不說,趕緊將人拖了出來。

他的手冰冰涼,哪怕隔着手套也能感覺到活人身上熱熱的體溫,隨即便又拎着水壺衝進卧室,順手將床單澆滅,然後開窗通風。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不知何時,家裡原本老土的窗帘不見了。

木頭的床頭櫃也不見了。

就連床都換成了金屬的。

等他回到了客廳,才發現客廳的窗帘是塑料百葉,平時都捲起來了。

以前請木工師傅親手打的傢具,全都不見了,留下的只有宜家風格的簡易塑料製品。

這……是怎麼了?

白隊長記得,他的父母跟天下許許多多的父母一樣,都很崇尚節儉,傢具不到用爛的那一天絕對不會換的。

可如今……

而這時,老太太卻沖了上來,一把抱住了他,她喃喃道:

“兒子……兒子……淼兒啊,媽就知道你肯定會來的!”

白隊長,白淼,此刻已經僵硬了。

他想說,我不是,我全身上下包裹着,我不是你兒子,然而看着老太太花白的頭髮,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死之前,她媽還在家裡自己染頭呢!

怎麼就……怎麼就……

他慢慢的伸出手去,抱住了懷裡瘦小的女人。

……

然而懷裡的人並沒什麼反應,她只是翻來覆去說這句話:“淼兒啊,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媽知道你肯定會來的……”

“我的淼兒是個消防兵,我當初給他取名的時候,就知道他以後要用水……消防兵看到火就會來的,我想他了就燒燒火,他就來了……”

老太太喃喃道:“來了……來了……”

她恍恍惚惚的,慢慢脫離白淼的懷抱,手裡拿着打火機,先是點了點沙發上竹墊,順手又去摸卷在高處的窗帘,最後還是回到了卧室,接着點那個破床單:

“淼兒啊,媽這裡起火了,你回來……你回來——”

……

“媽……”

白淼已經跪下了。

他想哭,可是臉已經壞了,哭不出來,他顫抖着手,又一次按住母親被火燙的紅通通的手:“我回來了。我來了——我來救你了——”

他看着周圍的環境,突然間恍惚想道:自己做消防員,是對的嗎?

他……該後悔嗎?

“媽——”

他崩潰道:

“媽,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做錯了……如果我當初陪在你身邊……”

是不是……是不是你就不會是這個樣子?是不是這個家就不是這個樣子?

這一刻,兩行血淚終於衝出他的眼眶,視野一片猩紅。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