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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裡氣壓忽轉沉悶,娃兒們眼巴巴地瞅着大人,目光在各人臉上轉來轉去,希望能有人想出好辦法。他們最後把目光放在菊huā身上,希望娘跟先前一樣,鎮定地分派他們干這干那,一點也不慌張。

當一塊石碾子那麼大的石塊滾進井坑後,不等菊huā開口,一個漢子就跳了起來,他實在是受不了了,這無疑是在等死,還是活埋,太可怕了。

“我要上去。院子大的很,上去機靈點,好過被活埋。”那漢子對張大栓嚷道。

等死的恐懼壓在眾人心頭,不止那一個漢子受不住,緊跟着好幾個人都跳了出來,說要上去。

看着七八個漢子齊排排站在那第五百三十八章一線曙光,那兩個燒飯的媳婦也站了出來,流淚對何氏跟菊huā道:“老太太,太太,不是咱不忠心,可是咱留在這也幫不上忙,還不如上去撞撞運氣......”

王忠見這些人大多是自己帶進來的,遂生氣地說道:“想出去就去好了,別弄得跟老太爺不放你們出去似的。你們瞧瞧外面,咱們是為啥躲進來了?”

菊huā忙制止他再說,面對眾人道:“咱們本是一塊逃命的,虧得眾人心齊,才挖了這大山洞暫時容身。這人命關天時候,我若是跟先前那般有把握,肯定會留下你們的。可眼下到底是上去,還是留下,連我自個也拿不定主意。你們各人自己做主吧。劉嬸,凡上去的人,分些食物和水給他們。”

那些人見菊huā這麼說,又分食物給他們,心下感動,跪下朝張家人磕頭拜謝,又想着這一去,還不知有沒有見面的日子,就失聲痛哭起來。

一個漢子見還有大半人都願意留下來跟隨張家人。也有些猶豫了,問菊huā道:“太太,明明這坑就要被堵住了,為何太太還不上第五百三十八章一線曙光去哩?”

他不禁有些懷疑。難道太太有什麼好辦法藏着掖着,卻不跟他們說?

生死關頭,對人不信任,這也是難免的。

菊huā苦笑道:“這坑為何會被填滿?你只看看那往下落的火、泥土和石塊,就能猜到外面是個啥樣情形了,出去肯定討不到好。雖然我還沒想到法子解決被埋住的危險,可我總覺得留下來活命的機會要大一些。”

眾人聽了她的話沉默下來。一時間也難以決斷。

可外面轟隆隆的聲音替他們做了決斷:一大堆燒得干焦的土石和着熊熊燃燒的斷木滾下井坑,將那還算寬闊的井坑堵塞大半,被火光一照,山洞裡驟然明亮起來。

山洞裡立時就炸開了,有人往外沖,有人往裡跑。往外沖的是沒頭腦只顧慌張逃命的人,往裡跑的是心細想起來要找劉嬸要食物和水的人。

劉黑子高叫道:“東家,我去瞧瞧咋回事!”

話音未落。人已經衝出去了。

劉嬸大喊:“他爹,當心點兒。”

張大栓緊張地對菊huā喝道:“照顧好你娘跟娃兒,爹也上去瞧瞧。”

可他還沒動腳。就被嚴師傅一把拉住,大吼道:“我去。老太爺身子不如我靈活。我去看看咋回事就下來,咱們再商議。”

一陣混亂後,山洞裡剩下張家一家人和平日在張宅親近伺候的,王忠帶來的人只剩下他自己和兩個張家奴僕,連那兩個做荷葉雞的媳婦都上去了。

王忠帶人守在洞口,奮力用鐵鍬和鋤頭扒開填堵在洞口的泥土石塊,又鏟土滅火;張大栓和老陳頭父子則繼續往深處挖坑,何氏等女人也都衝過去幫忙。

小蔥、板栗和小井兒則來回在山洞裡轉悠,不住打量這山洞。時不時湊一塊低聲商量着,幾隻大狗跟在他們身後。

紅椒緊緊抱着弟弟,依着劉奶奶瑟瑟發抖,她終於害怕地哭了。經過小喜的打理,小女娃不再蓬頭垢面,頭頂兩側梳着溜光的小包包。余發直垂,卻更讓黑眼睛裡那片慌亂一覽無餘。她怯怯地看着這混亂的場面,咬緊嘴唇,無聲吞咽,卻不敢哭出聲,任憑淚水橫流。

忍了一會,好容易覺得好些了,才用小手抹了一把淚水,輕輕地拍着山芋後背,跟個小大人似的低聲在他耳邊哄道:“山芋莫怕,二姐姐抱着你。石頭滾進來先砸着二姐姐,泥巴也先壓着二姐姐,山芋不會疼的。”

山芋聽了她的話,乖巧地點頭。其實他一片懵懂,根本不像二姐姐這麼害怕。

劉奶奶聽了心酸,將兩娃兒都攬在懷裡,低低地嘆了口氣。

上面不斷傳來慘叫聲,可見上去的人並不好過。

菊huā按捺住狂跳的心,閉上眼睛,努力地平息那緊張和紛亂,靜靜地問自己:為何明知要被活埋,還不肯上去呢?

她理不出頭緒,可冥冥之中,就是覺得呆在這會沒事,到底為啥心中這樣篤定,她也說不上來。

她十分相信第六感,當年她懷着板栗和小蔥那會兒就十分明顯,而雲影第一次來清南村時,她是最不安的,總覺得不能放她走了,事後,證明她想的沒錯。

板栗和小蔥走過來,想要跟娘商議,卻見她眯上了眼睛,知她在想法子,都不敢吱聲。一時間,女人這邊靜了下來,就聽男人們還在呼喝不絕,大狗呼呼的喘氣聲也十分明顯。

板栗等了一會,見娘還閉着眼睛,心裡一急,就去推她——他有話要跟娘說。

“娘,這洞這麼深,裡面都沒水,不是怪事么?上面的火再大,也烤不到這來哩!”板栗將自己的疑惑說給娘聽菊huā眼睛一亮:“板栗,你說這下面有明堂?”

是啊,先前朱師傅就說過這泥巴地跟篩子似的漏水,她當時腦子就閃了下。

板栗點點頭道:“怕是有些明堂。可咱也不知下邊到底有啥,也不曉得到底該咋辦......”

正說著,劉黑子和嚴師傅滾了下來,因為外面的坑已經填滿了,上下十分方便,這洞口即將被堵塞。

“太太,是山崩塌了。”劉黑子不等站穩。就對菊huā道。

菊huā一直奇怪,為何會有泥土石塊滾進來,聽了這話才恍然大悟。

可跟着還是覺得蹊蹺:這又不是下雨,導致山體崩塌。形成泥石流,這是大火,怎會燒得山都塌了呢?況且這菜園子離山邊也有一段路,果園那邊才靠着山呢。

劉黑子喘了口氣,忙忙地解釋道:“太太,後山地勢高不少......”

聽他不甚清楚的解釋,菊huā隱隱猜出一點緣故。自家建在半山腰處。山勢傾斜,不可能房子也傾斜着蓋,當然要挖平了。張家院子是一層一層高上去的。這後院最高,三進院子低一級,依次往下,前院最低。

院子北面靠山處是有一丈多高的山壁的,加上原本的山勢,就有些陡峭。菊huā怕下雨滑坡。這地方不僅種了草、爬藤,還種了密密的樹木,牢牢地固定這片土壤;槐子也在兩邊院牆外修了深深的泄水溝渠。

可是。防水是成功了,今兒這大火燒得久了,也不知怎麼一回事,竟然引得後山整片塌下來,越塌越多,終於形成了泥石流。不,應該是火泥石流。

不管形成的原因是什麼,菊huā也來不及想了,她要想的是如何趕緊擺脫眼前的困境。

嚴師傅看着越來越小的洞口,又瞧瞧那幾隻大狗。對菊huā道:“太太,這狗不能留了。本來洞就小,人呆在裡面都嫌氣悶呢,哪能留着狗。”

菊huā看着大黃一家子,心生不忍,可她知道嚴師傅說的是實情。但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如此心軟,想要說“那就趕出去吧”愣是開不了。。

大黃坐在劉奶奶跟前,歪着狗頭,目光溫和地看着紅椒和山芋。

紅椒癟嘴啜泣,把頭埋在山芋肩上,生怕聽見娘說殺了大黃一家子。

忽然,一個渾身着火的人慘叫着滾下坑,落在洞口掙扎翻滾,嚇了眾人一跳。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一片攜帶着火焰的泥石殘木從上罩下,井坑立即被填滿,洞口也被封死,一塊巨大的石頭堵在洞口,旁邊些微露出的一點縫隙也被泥石封得嚴嚴實實。

真的被活埋了!

眾人一瞬間陷入石化,連那個滾下來的人被大石頭壓得血肉模糊,急促慘嚎一聲死去,也沒讓他們驚醒。

靜靜的山洞裡,一小截樹木燃起一簇火光,映照得眾人臉上忽明忽暗。

菊huā和板栗最先反應過來,齊聲尖叫道:“快挖開那石頭。”

所有人都轟然動身,慌張忙亂地尋找鋤頭和釘耙以及一切可用來挖掘的工具。

劉嬸摸出了菜刀,櫻桃也找了把小些的刀子,黃麥和青麥用扁擔撬,葡萄則翻出一把剪刀,眾人紛紛撲向洞口,揮舞着各樣器具挖掘起來,甚至有人用手扒土。

可是,就聽外面轟隆隆的聲音不絕入耳,他們不但沒挖開洞口,反而發現那石塊和泥土不停地往洞中擠壓過來。

菊huā真的恐懼了,她將那截燃燒的樹木弄碎了,只留下一小截,透出一點火光照亮,其餘收攏備用。

她緊張地思索着,是不是要往下挖哩?剛才板栗提醒了她,這地下有蹊蹺,她也覺得不尋常。

嚴師傅忽然轉身,將手上的鋤頭遞給劉嬸,然後換下她的菜刀,他握着那菜刀就奔向大黃。

紅椒驚叫着哭起來,隨即就用手捂着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只是淚眼朦朧地盯着嚴師傅,因為她知道,嚴師傅不是故意要殺死大黃它們的。

菊huā也難過極了,看着毫無所覺的大黃,正滿洞亂轉,彷彿在追趕什麼東西,跑到山洞一角,它停了下來,用前爪在山壁那探了探,聽見紅椒哭叫,立即搖着尾巴轉頭奔了回來。

她腦子裡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朝嚴師傅大喝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