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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冬臘月天,屋檐下樹枝上都吊著冰凌子,風也鑽人得很。

這難得一見的風雪天在桃庄人看來實在鬧心,一個個籠着袖子窩在家裡用木炭木柴烤火,談論着這天氣以及跟這天氣相關的收成,間或嘆息這少見的雪及冰凌掛在那茅草屋頂上,看着就像茅屋不受凍流下的鼻涕。

雪後初晴,住在村頭的李何氏正在餵豬,趁着豬吃食的空擋,打量着自己的半廈子瓦房甚是得意,拖長了口氣跟正在刷牆的老頭子說道:“老頭子,你看這結的冰凌子真是喜氣,閃亮亮的。”

刷牆的李老頭一聲不吭,繼續手裡的活計,將泥巴往牆上抹。跟着一起刷牆的大兒子李得海就有些嘀咕了,“這有什麼喜氣的,冷颼颼的天,娘只看這前面半邊是瓦片就高興,後半邊那茅草頂還漏雨呢。”

李何氏沒有聽到兒子的嘀咕,給豬添了添食,心裡是歡喜的。這桃庄,有幾戶人家能夠有瓦房住,雖說現在是半廈子瓦房,後半邊是茅草,但那也是瓦房!老三可是在雲州城裡的,還娶下了媳婦有了娃,那就是城裡人了,這後半邊的茅草遲早也要蓋上瓦,到時候看他們眼氣。

想了這好的又念起了那不順心的,老二媳婦這麼多年也生不下一個娃兒,老四眼看着就要娶親了,這新房子的錢還沒有存夠,這寒冬臘月的還在隔壁村子裡幹活,這老三倒是快回來了,就是不知道怎麼張口......不由得氣上了頭,剛好這個時候愣神忘了添豬食,豬正在那扯開嗓子地叫喚,她一瓢子砸過去,“叫叫叫,就知道叫!就知道吃食連個豬仔也不會下!”這還不解氣,看着地上的雞又是一轟:“跑什麼跑,已經兩日都沒有下蛋了!”

正在刷牆的李老頭身上全是泥點子,勸道:“他娘,這都快大過年的了,盡還說些什麼話。”

李何氏正要張口反駁,卻聽見從院子前走過一個拿着菜籃子的婦人說道,“大娘娘,你看路上那有幾人,怕不是得泉兄弟一家回來了吧?”

登時的李何氏臉色馬上晴朗,一拍大腿,“可不是,早幾日就捎信來了,我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了,這可是忙暈了頭,還不是屋裡頭連個中用的人也沒有!”

正在廚房裡和面的婦人立馬飛身跑出來,粗大的嗓門就開始喊:“立春,立夏!快回來,你們三叔回來了——”

穀雨第一次跟着爹娘回老家,看到的就是這幅情狀。

她今年九歲,來到這個時空已經半年了,之前一直就病着,這好不容易養好了身子,還沒有來得及出門熟悉熟悉環境,卻聽爹娘說要回老家安家了。

她剛剛在打量那屋子,瓦房看起來似乎比村裡別的人家好過些,這瓦房下面還掛着一串串的辣椒玉米跟蒜,紅的紅白的白,看起來甚是喜人。

還沒有好好看看這農家院落,竄出來的人嚇了她一跳,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直直的朝他們一家人走過來,穀雨那小腦袋此時迅速浮出四個字:黑矮胖壯,走近一些細看,眉毛稀疏,鼻孔朝天,嘴唇厚得像腫起一般,一隻眼睛大一隻眼睛小,那臉上就不止是黑了,黑中還泛着油光,皮膚更是想那桔子皮一樣,一件藍色粗布棉襖的袖口上已經油光光的,似乎結了一層黑漆。此時雖然是笑着的,小穀雨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三叔,你可是回來了,娘老盼着呢。這是穀雨吧,也沒怎麼見,看着俊生生的。”說完手就伸過來。

穀雨趕緊躲到姐姐李小滿背後,看着那衣袖直噁心,心想那粗壯的手臂要是抓着自己的小脖子,估計命都沒了半條。

小滿笑着攬過穀雨,“大伯母,穀雨認生呢。”

在刷牆的兩個男人也過來了,小滿帶着穀雨,分別叫了爺爺大伯父,又贏得了一通的誇讚。

穀雨藉機打量了一下,爺爺頭髮開始泛白了,就一個乾巴小老頭,大伯父細長臉有點垂頭喪氣的模樣,想到大伯母那尊容,她表示很理解。

“這個是驚蟄么?竟然這麼大了!”李老頭突然發出一聲感慨。

穀雨的爹李得泉趕緊道:“這是驚蟄,還是爹當初取的名字,早些年也不怎麼歸家,這孩子長得快些。”

終於見完了人,往堂屋裡坐定,黑壓壓的就顯得熱鬧了,李老頭跟李何氏笑眯眯的坐在那椅子上,這邊是李得泉領着媳婦加上驚蟄小滿穀雨,那邊穀雨的大伯父李得海跟那兇悍的大伯母。

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敘話。

穀雨的娘王氏也是初次見二老,站起來行了大禮,“爹,娘,這路途遙遠,一直沒有見過二老,還請勿怪,這是媳婦孝敬爹娘的。”

穀雨看着她娘穿着藕色上衣湖綠的棉裙,罩上一件紫色的夾襖,頭上戴着絹花,亭亭玉立又落落大方的說話,心裡也喜滋滋的。

李何氏手上戴着媳婦給的玉鐲子,又看着老頭子的煙斗,想着明天要是有空可要去街上逛逛顯擺顯擺,這會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獃獃露出了黃牙。又瞧着媳婦的肚子,估摸着又該抱孫子了,嘴巴又咧開了一些。

“三叔喝茶!”一個小女孩突突的走出來,看着七八歲的樣子,扎兩小辮,說話倒是脆生生的。

李得泉笑笑,“立秋,真懂事。”

穀雨又是一愣,這剛記住那幾個人,又多出一個小姐姐,聽口氣就是大伯父的女兒了,看着倒是長得像爹,要是像娘,可怎麼嫁得出去,這麼一想又噗嗤笑了,關自己個什麼事。

李得泉沒有接茶,反而有些尷尬,“立秋,三叔這次走得急,也沒有給你帶個什麼東西。”

原來竟然是這樣,還以為這位小姐姐懂事客氣呢,原來是變相的要東西啊,即便爹如此說了,她也扔不走,抬頭看着穀雨頭上的絹花。

小滿到底大幾歲,此時拉過立秋,“立秋,喜歡這絹花啊......”

穀雨心裡甚是不爽,本來好好的自己給她絹花倒是還可以,這麼樣的來要真是不舒服,她心裡念頭一轉,就伸手過去接過那茶盤,笑吟吟的道:“爹常教導我們要尊老,這爺爺奶奶在上,我爹哪裡能先喝了這口茶,爺爺您先喝。”

李何氏剛剛合攏的嘴巴又張開來,“穀雨這孩子真是懂事,不愧是城裡的姑娘,不像立秋這死丫頭不懂規矩。”

穀雨給爺爺奶奶上過茶,扭頭髮現立秋的白眼一個接一個拋過來,她只當作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