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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何氏雖然相信許氏說的那番話,卻也還是尋了個閑日,跟要好的婦人一起去村子裡訪了訪,雖然沒有許氏說的那麼嚴重,卻也是確確實實的有了媳婦,等媒人再來的時候她就沒有了好臉色,卻又不敢把好不容易送上門的媒人趕走,只好說了沒有相中,托着媒人再說別家。

那媒人得了周家的許諾,說是事情成了必有重謝,就是以後生了娃有了後也少不了她的好處,見李何氏拒絕了,這媒人也還在做努力,“老嫂子你這精精明明的一個人,這次可就糊塗了,那邊說好了是娶妻,又沒有說是納小,沒準一過去閨女添了娃兒,這就是大的,以後要怎麼的還不是由着她的性子。”

李何氏吧嗒一下嘴唇,似乎在想媒人的話,卻也沒有說什麼。

那媒人見她沒有心動,就又道:“也不是我說,閨女倒是好閨女,只是上次跟趙家的事情傳出去弄得沒有人敢上門,還就是這周家沒有嫌棄,加上年紀也大了,要找相當的還不是那等鰥夫或有隱疾的,這麼一來還不如周家呢?”

李何氏罵了一句,“還不是趙家不地道,耽擱了我閨女,只是嫁去那邊也實在太委屈了巧娥,要不您再幫着看看,還有沒有合適的?”

見李何氏不鬆口,媒人就有點不得勁,懶懶的應下,出了門。

隔幾日,說倒是說了兩個,只是果真的更是不合意,一個是剛死了老婆要續弦,家裡還拖着兩個孩子,另一個雖然沒有娶過親,卻是個跛子。李何氏統統拒絕了,媒人又數了幾個出來,李何氏更是不滿意,忍無可忍大罵媒婆是在作踐自己家閨女,將媒婆趕了出去。

那媒婆本來十里八鄉的走動,被李何氏這等對待,又是個話多的,這一宣揚,更加的沒有媒婆上門。

這一次,就連木訥的老大李得海也看不過去,說了李何氏幾句重話,卻被張氏拉回了房,“你傻啊你,嫁不出去你操哪門子心,又不是我們不讓她嫁出去,反正你也知道,一嫁出去咱們可是要分家,到時候三個娃兒有你受的,要是再過兩年嫁,立春立夏就能搭上手了!”

老李頭跟李得江也埋怨李何氏這一次有點過激,而想分家的陳氏,出門的時候更是跟那媳婦子說李何氏的不好。李何氏心裡憋着氣,出門遇上村子裡的人的時候,照例的站着發了一通牢騷,見也沒有什麼人響應,又把氣出到老三媳婦身上,說那邊怎麼怎麼的不好,別人這才跟她說上話,李何氏心裡鬆快一點,歸了家。

許氏跟王氏倒是擔心巧娥想不開,這當娘的這麼鬧騰,巧娥眼見的年紀越發的大了,加上她又不出門,相熟的姐妹也都嫁了出去,這心裡的苦處也自然是沒有地方說,萬一哪天想不開了就麻煩了,既然她不肯過來,少不得她們就過去,說說話,也好給她排解排解。

等她們忍着李何氏的冷臉,進到巧娥的房中之時,發現她竟然也像個沒事人一般在那坐着綉東西,臉色平靜,一針一線的沒有任何的異樣,見到王氏許氏進來也只是抬頭莞爾一笑:“二嫂三嫂你們怎麼來了?二嫂我這兩天剛好做了虎頭帽,到時候娃兒出生的時候就用得上了,夏至的那個我做的有些趕,這個就想着提早做,我這姑姑可不能偏心。”

王氏見她如此,心反而懸了起來,這姑娘心思深,平日里又習慣了靠李何氏拿主意,現在她心裡怎麼想不知道,也不好問,就輕輕一笑。許氏也如此,一溜兒的話被堵着,也只好如此干坐着,一時間就有些不知道說什麼,要走卻又不甘心,咬咬牙就問,“巧娥,最近這些事情你怎麼想?”

巧娥神色有些波動,卻垂眼說道:“單憑娘做主,我怎麼好說這些事。”

王氏搖搖頭:“巧娥,雖說娘能夠幫你拿主意,不過你心裡自己也要有主意,要不是穀雨的主意跟她姥姥過去訪訪,你嫁過去過的就是我的日子,這麼多年你也見了,要不是你哥哥硬氣,我怕是連活下去的心思都沒有了,眼見的這個男的就不如泥哥哥,加上那邊還有一個媳婦在那,你這性子過去可怎麼行。”

穀雨一直觀察這巧娥的面色,此時見她不僅有些懵懂還有些驚訝,就道:“小姑姑是啊,那個說的那個人已經有家室的,那個嬸嬸被打得眼睛烏青的烏青的,可嚇人了,姑姑千萬不要嫁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到時候被欺負。”

巧娥臉色有些變化,“那也是自個兒的命!”

王氏聽不下去,“命什麼命的,你就告訴我,要是趙家跟那個趙郎跟那個周家的,你心裡難道會選周家不成?聽你娘的也沒錯,只是咱們也就是做姑娘時候的那麼一丁點的自由,以後一輩子有的是苦日子,這個時候你可是要明白。”

巧娥點點頭,也不知道聽沒有聽進去,突然問道:“嫂子你當初怎麼就敢嫁給三哥呢,沒有想到以後會要回來的過這樣的日子嗎?”

王氏抿着嘴一笑,臉色有些微微發紅,許氏似笑非笑,穀雨更是奇怪自己爹娘的戀愛史什麼的,又不敢盯着王氏怕她不說,手裡拿着巧娥房間里的一個木頭刻的玩偶,一下一下的摳。

王氏從小被爹娘寬着養,偶爾去鋪子里也是有的,所以並不覺得十分的為難,“你哥可是木頭腦袋,這幾年才活泛一點,當時他去我們鋪子做櫃檯,我給他送吃的,看着他兩眼有神,就是一條棱木有些不滿意,他都不吃東西,細細的收拾完了才吃,我一開始還琢磨着主家在的時候才那樣,後來見那活出得細緻,倒不是那偷奸耍滑的人,加上人也實誠,就是太實誠。明明飯菜多,他吃了一半就吃飽了,我那時候逗他說要吃完不要浪費,他怎麼著,還真箇的撐下去了,嚇了我一跳,當時我爹娘也覺得不錯,加上跟他師傅又是相熟的......”

穀雨蹲在地上,想象着她爹那笨手笨腳拚命咽飯的情景,捂着嘴笑。

巧娥似乎也來了興緻,又問了一句,“那當初爹娘不是沒有過去,你怎麼也敢......”

王氏搖搖頭,“當時我爹娘也這麼說,所以我說我們也就只有做姑娘時候的一點自由,那時候我去對爹娘說,跟着你哥以後自是不會受委屈,也不知道你娘當初為啥的不回來,那邊活計又多,全憑師傅做的主,日子總是人過出來的,這麼多年,我們可是沒有紅過一次臉,就連驚蟄......就連回到這裡也就算是苦一點罷了,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日子總歸是人過出來的。”

巧娥機械的重複了一句,“清苦就清苦一點,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見巧娥似乎有些鬆動,許氏也加緊的問,“巧娥你莫非真的嫌棄趙家窮?日子可是自己掙下的,你看趙郎的娘過來就知道那邊是滿意你的,就算是說了幾句不中聽的也是氣不過了,加上他們家可就他一個兒子,過去不疼你疼誰呢,他們家又有手藝的,以後總會好起來,再說當初也只是犯病,又過去了這麼多年,說句不好聽的,要是癆病的話早就死了。”

巧娥見許氏說了那麼多,卻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一般,末了,淡淡說一句,“我也是苦日子裡泡出來的,只是娘說女人就這麼一回選的,要過好日子才行!”

穀雨見她那樣子,恨不得去咬她一口讓她清醒清醒,“姑姑,有人才有日子嗎,要不然讓你嫁給老頭子,天天吃肉穿綢緞你願意嗎?”

巧娥搖搖頭,一時間有些心亂,她們說的這些她從來沒有想過,從小到大一直有娘有姐姐們,二姐跟娘都是喜歡出主意的,她只知道她們都是為了她好,也並沒有想那麼多,現在嫂子們這麼說,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娘不對還是嫂子們不對,總覺得她們都對又都不對,她一下就凌亂了,搖搖頭似乎是想清醒一下。

王氏跟許氏對視一眼,不好再說什麼,加上這來了一會子,門外又傳來了陳氏跟李何氏越發大的聊天聲,不想久坐,“巧娥你好好想想,實在不行就過去跟咱們一起做針線,哪裡一個姑娘家天天悶在房間里的,就算是有錢人家的閨女,還有個丫頭說話呢?”

說完她們就出了門,只留下巧娥在那皺着眉頭,看看手裡一直抓着的石頭,想着剛才她們說的話,一時間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