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這邊的院子這幾天來了很多人,多半都是大姑娘。
初時穀雨還以為是自己的廣告有了效果,哪知道這麼多的姑娘上門,都是圍着她轉,卻絲毫不往她介紹的那些木桶木盆子看,連那些精緻的小木桶都興味寥寥。話語轉了幾轉,穀雨才明白她們是來買花樣子的,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什麼叫歪打正着!什麼叫無心插柳柳成蔭,穀雨心裡一直想着驚蟄能夠做點別的事情,這畫花樣子總比畫別的好吧。不過她喜悅過後又靜下心來,將那零零碎碎的語言組織起來,才知道原來上回來買木桶的大娘討了花樣子去之後,她閨女繡的那帳簾已經傳遍了莊子,還有什麼親戚也傳過了,還有親戚家的莊子,這才叫效應啊!穀雨心裡狂喜,之後就馬上就進入角色,她想着畫花樣子總比花菜單好,只是不懂驚蟄究竟能不能畫,她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哦,姐姐們,這個是我哥畫的,他要上學堂,這個畫花樣子可費工夫了。”
既然這麼說,已經有心急的姑娘開始說話了,“哎呦,我就說這個是難得的,要不然也不能用亂針,綉出來像真的一樣。”
另外一個姑娘見穀雨那邊說得有些含糊,就看着正在繡花的小滿跟王氏,又像是尋到了寶物一般,大叫一聲,“呀,這是什麼針法綉出來真是好啊,有連針,有接針......”
小滿笑着接過話頭,“也有滾針一類。”
來人又嘖嘖嘆息了幾聲,大概是覺得自愧不如,就又轉到穀雨這邊。
穀雨已經想好了,就道:“我哥要上學堂,上回那個不過時平日里順着畫畫貼補一些家用,你們要的需要的話我也不能現在給你們答覆,要不你們過幾日再來,要是能夠畫的哥哥就能夠畫了,要是畫不了也只能煩勞各位姐姐多跑一趟。”
雖然是遺憾,她們還是抱着希望走了。
穀雨特意選了個吃飯的時間跟李得泉說這件事情,驚蟄自然是樂意,“爹,就接下吧,我反正也要練練手,要不就生疏了,練的東西反正也要扔了的,要是能夠貼補一下家裡也好,再說也不能讓那麼多的鄉鄰失望吧,人家大老遠的過來呢。”
李得泉一口飯含在嘴裡,聽了這兄妹的話硬是咽了下去,有些猶豫:“驚蟄,你安心念書便是,家裡的事情不要你操心,萬一你畫東西耽擱了多不好。”
驚蟄搖頭,接著說:“爹,您想想總不能當個書獃子吧,再說了我在......城裡的時候也對畫有些興趣,在這沒有那閑錢畫那個,現在既然有人找上門來要,一來可以讓我繼續畫下去,二來這些作畫的材料也就用不着費家裡的錢,這是好事啊。”
李得泉這才點頭應允,不要還是提出了一個條件,“既然這樣,一天不要畫太多。”
穀雨心裡笑他爹,什麼叫太多,驚蟄自己說了算,他又不懂這些個。
正要商議一個花樣子要多少錢,月娥進了院子。
王氏趕緊叫小滿去拿碗筷,月娥也不推辭,坐下來跟着他們一起吃了一頓飯,穀雨對這個大姑姑倒是覺得還好,至少在家裡那麼艱難的時候幫補過,不像那邊那般刻薄。
只是月娥一直盯着穀雨看,讓她很不自在,“大姑,我臉上有花么?”
月娥被穀雨逗笑了,“穀雨臉上倒是沒有花,可就是招人愛,穀雨,你跟大姑說,你疼不疼你二伯母?”
穀雨一愣,以為月娥是來問罪的,這樣的事情她見到過,家裡的娘親被氣了,當閨女的來問問也正常,不過她倒是不怕,只是道:“二伯母對我們好。”
月娥摸摸穀雨的頭:“這就好,穀雨過那邊院子逛逛唄,還要麻煩你做件事情呢,到時候你二伯母有了孩子應當記你一功!”
穀雨莫名其妙,然後想着大概是自己搶頭水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了,月娥也不多說,牽着穀雨就要過去,穀雨有些不情願,走路有些磨蹭。
王氏笑笑:“穀雨過去寬寬你二伯母的心也好。”
剛進院子就發現氣氛很詭異,穀雨深吸一口氣。
張氏立秋都在灶房裡不知道在做什麼,立春立夏也不冒頭,二伯父二伯母跟李何氏坐在堂屋裡,三個人都不說話,臉也扭到一邊誰也不看誰,這個是什麼情況?
李何氏見穀雨來了,就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你還有什麼話說,穀雨都比你們懂事。”說完就要招穀雨過去。
穀雨見二伯父二伯母臉色憂愁,也顧不得李何氏了,跑到許氏那邊,“二伯母,怎麼了?”
許氏苦着臉,一下一下的順着穀雨的頭髮,說不出話。
月娥此時在那道:“娘,得江,穀雨我也帶來了,你看到時候這事還是商量個時間的好,香會五月就要開了,趁着這個機會,到時候好抱個孩子。”
李得江臉色有些發冷,不說話,許氏聽到香會的時候顫抖了一下,穀雨看着她張着嘴一副木然的表情,這就更奇怪了。她脆生生問道,“什麼是香會?”
李得江突然過來,抱着穀雨就要走,“這些話怎麼能讓孩子聽見,姐你也真是的,招穀雨幹什麼?”
月娥卻拉住了屋門,李何氏也站了起來,“穀雨,到奶奶這邊來!”
李得江卻怒喝一聲:“穀雨回家去!”
似乎正在僵持着的兩方,在用爭奪穀雨來作為誰能夠獲勝的籌碼?可憐穀雨莫名其妙的呆在屋裡,她從來沒有見過二伯父這麼凶,只是覺得為什麼是二伯父趕自己走,而奶奶跟姑姑要留着自己呢?不用說,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只是看着二伯母的模樣,她又覺得自己這麼一走,也有點不太厚道,就躊躇着不知道怎麼辦。
這麼一猶豫,月娥就過來拉着她:“穀雨,到時候你跟二伯母一起去姑姑家去住好不好?”
穀雨睜着一雙懵懂的眼睛問:“為什麼是跟二伯母一起去,也好,二伯母也去,我爹娘也去,還有姐姐!”
李何氏似乎失去了耐心:“就是你跟你二伯母去就行了!”
一向沒有說話的許氏開口了,“讓穀雨回去吧,我反正是不會去的。”
李何氏被這麼句話激怒了,一拍大腿就期身到許氏跟前,手指頭一戳一戳的,“你讓人家指着脊梁骨是你的事情,今天這個家還是我做主就得去,要不然以後你們絕戶頭誰養着你們......”
穀雨實在看不過去,這好好的怎麼又要這麼說事了,“我養!二伯母會生小弟弟的,要是沒有我養他們!”
李何氏一巴掌拍到穀雨的後背:“你養你養,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
穀雨吃痛,覺得全身的血都涌到臉上,也顧不得那麼多,一頭撞過去,小手用力推李何氏:“我什麼都沒有說錯,你為什麼打我!”
李何氏沒有想到穀雨會來這麼一遭,頓時坐在地上,穀雨卻是也沒有逃掉,被李何氏抓着,屁股遭了殃。
李得江趕緊去拉,哪知道李何氏有些發瘋了一般,就是不讓,“你個白眼狼,你就打死你自己的娘吧!”李得江難住了,又不敢太用力,還是沒能把穀雨扯出來。
許氏立起身,“娘!關穀雨什麼事情,這傳出去當奶奶的打孫女,哪有這樣的道理!”
李何氏似乎發了瘋,“我今天不教訓教訓她我就不信她還反了,你們一個個也真是的,去香會還不是為你們着想......”
手裡卻不停,大概是手打痛了,還換上了鞋底子,穀雨只覺得自己的屁股快要裂開了,卻忍着不哭,咬住嘴唇,心裡把李何氏詛咒了一萬遍。
李得江狠命去拉,卻被月娥拉住了,李何氏更是來勁,“老三不會教導女兒,我自替他管教管教!”
正在為難只是,門口傳來一聲怒喝:“放開穀雨!”
李何氏見李得泉站在門口,心想這老三向來是聽自己的,又正在氣頭上,怒道:“你養的好閨女!連奶奶都打了!”
李得泉黑着臉不說話,一把就把穀雨抱過來,擦擦她的眼睛,也不看李何氏跟月娥,直直的問李得江,“二哥,怎麼回事?”
李得江開口道:“娘跟姐的主意,說要你二嫂去香會,帶着穀雨,我不同意......”
見李得江說不下去,穀雨恨恨道:“奶奶罵二伯父絕戶頭,說老了沒有人養,奶奶就過來打我,我痛了一伸手,她就掉地上......”
聽穀雨說完,李得泉的臉更黑,揚起巴掌打了一下穀雨的後背,卻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樣子,穀雨沒有什麼感覺。
李何氏越發的得了意,哼了一聲,“我就說你養出的是什麼東西!”
李得泉還是黑着臉,“娘,穀雨自然有我教訓,犯不着你這樣,再說也沒有長輩對小輩下狠手的,穀雨還是個孩子,大病了一場,到現在都還沒有來的及補補,日子過得清苦我也怨不着誰......”
李得泉不停的說,似乎要把沒有說過的話都說盡了。
李何氏卻是不耐煩,“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李得泉住了嘴,把穀雨抱緊一些,“既然娘不聽也就算了,不是我不孝,醜話先放在這裡,要是誰敢再動穀雨再動驚蟄小滿他們一根指頭,我跟她沒完!就是別家的也不會這麼待他們,你們也不要忘記了我之前是練什麼的!要說我話就這麼多,既然娘你不稀罕我這個兒子,我跟這邊再不相干!”
說完這話,李得泉也不多停,抱着穀雨就走。月娥倒是要過去拉勸,被李得泉擋住了,“姐,你把穀雨帶過來就是要打她嗎?虧你們做得出來!”
這李得泉向來的好性子此時似乎被磨盡了,不生氣則以,發怒起來卻無人能敵。直到他們走了十幾步,李何氏這才哭出聲來,“小的時候送他去學把式,竟是要對付老娘了......”
也不管他們鬧得怎麼樣,穀雨見李得泉黑着臉抿着嘴的樣子,心想自己挨打了幾下,換得李得泉這個樣子,勉強也算是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