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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跟蘇恪守父子走到鋪子跟前,見那隻上過桐油的木門半着,上面的劃痕那般熟悉。。驚蟄對蘇恪守道:“爹,看這閉門謝客的樣子,今日是不打算做買賣了。”

蘇恪守拍拍他的肩膀,父子兩已然一般高了,想着要不是眼前這家人,他什麼時候見到驚蟄還難說,心裡頭念頭又多了些。

門口一小尾巴張嘴往裡頭喊,“大哥來了——”

驚蟄有些好笑,朝着自己爹爹眨眨眼,意思是我說的吧。轉身就要抱起夏至,這才發現手裡的孩子不是一般的沉,心裡暗道奇怪,夏至這六七歲的孩子,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重了,上次回來的時候還吧沉手,“小子,又重這麼多!”

夏至得意得咯咯的笑,撲騰下來自己奔進去,似乎要在第一時間宣布自己等來了大哥才有成就感。

王寧氏王氏母女正在天井當中擺放碗筷,老王頭跟李得泉不知道在那說些啥,笑聲一片,灶房裡探出一顆腦袋,竟然是師公。他當年收了不少徒弟,卻只有李得泉一個人安心留在他身邊,像自己的親兒子一般待他,加上跟王家幾十年的老鄰居,他自是也不把自己當成了外人。聽聞驚蟄回來,自告奮勇的下廚,被王寧氏王氏阻攔了,他卻是不在乎的,還說了一通手藝這事情,就是相通的,自己做得最好的就是魚,兩邊不肯讓步,最後還是穀雨出了主意,兩相折中,就讓他只做那麼一道魚,其餘的還是王氏幾個動手。

這春日的傍晚,剛下過一場春雨,空氣也變得很清澈,此時聞着這飯菜香氣,熱鬧鬧的歡聲笑語那熟悉的疼惜的眼神,驚蟄一瞬間有些晃神。

在外頭為官,他是孤獨的,雖然石頭在身邊兩個人也說不上不熟悉,只不過有些事情,他卻是不能對他說的,再說石頭本來就跟底下的那些人走得近,他也不好拘着他。

所以每每到吃過晚飯,他就坐在院子里看書喝茶,偶爾也出去逛逛看着各個院牆裡的人進進出出,心裡頭也踏實。

很多時候,對着黯淡的燭光的時候,他也並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寂寞,甚至慶幸的以為過,自己的這種性子,或許就該過這樣恬淡的生活,等到辦事的時候大刀闊斧就算是有人要報復也是一身輕,家裡一人都沒有,別人自然也算計不上。

一直在剛才他回到爹爹身邊的時候,欣喜是欣喜的,激動也是激動的,只是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此時他明白,爹爹那地方,跟他在任上,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

哪裡會有人,千般不舍的拉着他的手問上一通,習慣不習慣有沒有什麼為難,不要委屈了自己......或許只有娘親,才會這般細緻周到吧。

一股暖流,從心裡漫出,慢慢升到眼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纖纖細手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襟,拉着他坐下,“大哥,是不是餓傻了,還是太久沒有吃過這般好的飯菜?”

驚蟄扭頭,這才回過神來,卻見穀雨眨眼朝自己笑。再看,原來大家都在看着他呢,於是順着這話頭說道:“自然,還有師公這魚,我可是半年沒有吃魚了。這時候比貓還饞。”

師公笑得鬍子一抖一抖,被夏至伸手一把扯了一下,就少了兩根白亮的鬍子,他瞪圓了眼睛,怒喝,“壞小子!哪學回來的臭毛病!”

這樣的情景多了,也自然沒有人理會,夏至得逞的笑,“扯光了師公您吃飯方便些。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氣氛很是熱烈。

唯有王氏抹了眼淚。

蘇恪守跟李得泉正在喝酒,只有王寧氏看着自己閨女這般,怕大家多心,忙用手肘撞撞她。

王氏不解,哭出聲來,“那是什麼苦地方,連魚都吃不上,驚蟄受的是什麼苦......”

剛剛還歡快流動着的氣氛一滯。

石頭看着,心裡頭羨慕得不行,搖搖腦袋暗自想,這吃不上魚算什麼,有那麼幾日,驚蟄每日只能歇上兩個時辰,第二天這還不是照樣辦差,緊繃著到底是做成了。出門的時候吃不上飯,生蘿卜也是啃過的!這話他卻不敢說出來,只是笑呵呵道:“嬸子,他就是賺你眼淚呢,你看他此時這身板,可不比剛去的時候好?魚吃不上,那也是他嫌刺多!”

王氏打量一眼驚蟄,見他精神確實好,人稍稍的黑了一些些,卻由於以前看起來太過蒼白纖細,這時候卻是剛好,這才放下心來,“這孩子——”話語里滿是疼愛。

蘇恪守看着這情景,眼裡就泛光,卻生生忍住了。

一頓飯吃得千般滋味。

飯後,穀雨跟簿王氏二人收拾碗筷,李得泉抽着旱煙跟眾人敘話,夏至的嗓音又響又脆,多半都是在逗他說,石頭又把剛才夏至跟他說的給誰買什麼什麼的話提出來,大家更是覺得好玩,也不當回事,唯有夏至很是認真,“哎呀,我忘記了,以後等乾爹不做官了,我給你買一個院子····...”

蘇恪守慈愛的摸着他的頭,“為什麼要給乾爹買院子?”

夏至很是認真的道:“二姐說過,當官的,要是做貪官才有錢才買得起好院子,但是乾爹跟大哥都不是貪官你們沒有銀子,我以後反正是要做買賣的,以後我給你們買,你們做清官就好了。”

這孩子,才這麼點大,就知道這麼多事情。

只是,太財迷了一些......

穀雨在灶房當中洗碗,聽着夏至這聲音傳來,一陣無奈。夏至哪點都好,穀雨就怕他鑽進錢眼裡了,但是又不懂從什麼地方開始跟他說,況且還有點說不過他的趨勢了,怎麼說夏至都繞到最初的地方,歪理一通又一通。想到這個他就腦仁疼。

一會兒傳來蘇恪守四平八穩的聲音,“那以後咱們就靠夏哥兒了,不知你以後打算做什麼買賣?”

這個問題夏至倒是不太懂,憋了半天才道:“自然是大買賣!”

蘇恪守也不評論,只是繼續說道:“哦,那你憑什麼做大買賣......”

一陣沉寂,聲音太低穀雨聽不清楚。

只是過不久,又是蘇恪守的聲音,“現在知道也不晚,那些大買賣的,還是要讀書識字算數,不然的被人家騙了也沒有法子,不然買賣,這有賣有買,要是被人家蒙了你不僅賺不來銀子,只怕本錢都折進去,乾爹這樣的事情見得多了。所以你也不要讓你識字就說做不了,你看看你錦軒哥,他買賣大不大?對,那他念書好不好?咱們夏哥兒想要像他一樣,就要念書,咱們不做秀才也比秀才本事大不是?”

沒有聽見夏至的聲音,卻是腳步聲傳來,一雙肉呼呼的手趴在穀雨背上,用那糯糯的嗓音說話,透着豁然的開懷,“二姐二姐我知道了,我要跟着乾爹念書了!”

這陣子穀雨沒少親自教導他,他卻是不肯聽的,後來就把亭蠻虎子一起召來,親自帶着三個人,夏至也總是坐不住。就算是不想着落後他們兩人,也顯得有些不耐煩,穀雨心裡正愁不知如何是好,哪知道事情卻這麼出乎意料的解決了。

看來有時候,孩子並不是想象當中的那麼簡單,大道理自己總是以為他聽不下去就不講,原來竟然是自己錯了。

夏至的聲音又道:“你等着,我好好念書才能給你買好東西呢,娘,現在你先靠着大哥,等我讀多些書,以後你們就靠我吧。”

王氏聽見夏至說願意讀書,也很是開心,這麼難得才得的這個兒子,平日里就疼愛得不行,本來一心想着以後爭個功名回來,可是他壓根兒不喜歡念書,穀雨也想讓這個弟弟念書,兩人的初衷卻是不一樣的,她曾經跟自己說過:娘,讓夏至念書,還要讓他念好,並不是就讓他一定要去考功名,而是讓他以後能夠多一條路,能夠活得自在一些,只要他能夠開心能夠走正路,他做什麼,咱們都不要成為他的負擔,他要走仕途是他的事情,大一點讓他自己定。

王氏一直都不太明白那句話,此時看著兒子黏在自己身旁的樣子,突然就想起來,甚至覺得,什麼功名什麼官家都見鬼去吧,特別是驚蟄為官以後,她越發的看的淡了,她已經有一個兒子為官了,這時候雖然他不說,她也知道在那邊受得什麼苦,心裡就已經懸着,還有的這個兒子,就讓他好好過吧,自己好歹也作為一個母親自私一回。

夏至得到王氏跟穀雨的認可,飛身出去,又問石頭要那弓箭。

穀雨卻是有些奇怪了,手裡活計不停,用干布擦着碗,一邊問道:“娘,你說奇怪不奇怪,乾爹親自教導夏至嗎?我有空還可以先教教他,但是乾爹平日里事情就多啊......”

王氏倒是對這個不以為意,蘇恪守能夠親自教導夏至,她才是巴不得呢,“你操心也太多了,還沒有出門呢這些事情以後有你受的,這男娃大了,總不會歡喜整日跟姐姐粘一塊兒,還是你乾爹那邊好,還有人教着習武,別的不說,以後少生病咱們也省心。”

聽王氏說話這語氣,開始慢慢接近王寧氏。穀雨笑了,這倒是自己操心了,也不知道誰剛才淚流滿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