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把褚徽抱在懷裡，兩個兒子一左一右跟着往前走。鍺璣默不作聲跟在後面，眼圈還是紅紅的。比爾上車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褚璣細微的神情變化，都沒有逃脫他的眼睛。但是兩個人都不想在孩子面前表露什麼，褚徽很乖覺地坐到後面。把副駕駛的位子讓給了媽媽。

褚璣靠在椅背上，望着前面熟悉的路一句話都不想說。真的是覺得心裡太累了，尤其是在經歷過這樣大悲大喜之後，已經找不出一句能夠形容自己心境的詞句，不是法文而是中文。當自己的母語都無法述說的時候，很安靜地坐在車裡面，然後感知身邊最重要的人都在身邊，似乎這就足夠了。

“媽，你回去還做飯嗎?”褚徽想起媽媽精心挑選的那麼多食材，媽媽說今天會做出最好吃的中國菜，不止有宮保雞丁和魚香肉絲，也不止有餃子。還有很多媽媽平時要做，但是一直沒有時間做的菜。

“嗯。”褚璣懶洋洋地答應了一聲:“回去讓貝蒂做吧，我很累。”

“哦。”兄妹三人很明顯有點失望。但是媽媽的冷淡看在眼裡，他們唯獨怕媽媽。尤其是媽媽不想說話的時候，兄妹三個總會很默契的選擇不說話。

哪怕是兩個男生一直都覺得妹妹是媽媽最寵愛的孩子，而且媽媽可能會對兒子們有很多要求，但是褚徽實在是例外。不管是他做了什麼，媽媽都會答應。她說喜歡什麼，媽媽就會滿足她的要求。兒子們就不一樣，很多時候媽媽覺得過分了，一定就會追根究底。

比爾看了眼褚璣:“還是做中國菜吧，我給你幫忙。貝蒂做的東西吃多了膩。”有些生硬的中文，說出來並不覺得突兀:“很想吃你做的飯。”

褚璣沒說話，轉過臉看了孩子們一眼:“想吃什麼?”

‘媽媽做什麼都好吃。”異口同聲地，三個孩子一起說出來:“我們就想吃媽媽做的飯。”

“回去再說吧。”褚璣看着車窗外比爾握着方向盤的時候騰出一隻來握住褚璣的手:“讓你擔心了，不會有事的。”

“行了，回家吧。”褚璣看着兩人的手，交握的手指上對戒璀璨的光澤有點晃花了人的眼睛。第一次不再排斥對戒給自己帶來的陰影，比之於以前遇到的一切，都比不上這一天之內歡喜悲哀給自己的所帶來的情緒敏感。

“我不會讓你擔心的今天是個例外。”比爾壓低了聲音，從後視鏡里可以看到坐在後面的三個孩子都是在豎著耳朵想聽媽媽跟比爾說些什麼。

“比爾，以後不許再有這樣的例外發生。媽媽會傷心的。”褚徽捂着嘴咯咯直笑，褚璣回過頭看着女兒:“褚徽，你的淑女風範到哪兒去了?”

“媽媽聽到我們說比爾，心裡不高興了。”褚徽小嘴一撇，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兩個兒子也在後面捂嘴笑個不停。

褚璣回家後一語不發，換了衣服鑽進廚房。貝蒂眼睜睜被人奪下手裡的大勺，沒有絲毫的遲疑。褚璣回家進廚房就說明今天的晚飯不用自己擔心。，而且中國人的飯菜不是自己這個法國人可以參與的。

比爾笑着換了件家居服鑽進去，貝蒂驚訝起來。褚璣做飯並不奇怪，最近經常會做這種事情。但是比爾還真是第一次，不會是一下就改了性格吧?從剛才他跟孩子們進門開始就覺得有些奇怪。電話里說的模模糊糊的事情，貝蒂確實嚇了一跳。

褚璣很用心地在那裡做菜，切洋蔥的時候忽然淚流滿面。不知道是因為洋蔥的刺激還是心事，本來只是一下就能忍住的眼淚，說什麼都忍不住了。乾脆停下手裡的菜刀，站在那裡哭起來。

“對不起。”比爾從後面抱住她:“我知道是我不好，不應該讓你擔心。只是我沒想到這件事會演變成這樣，要是知道的話一開始哪怕電話沒電也要跟你打電話。”

褚璣沒說話眼淚還是忍不住往外涌。比爾把她抱在懷裡:“我以為你很堅強，而且這也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以你的定力是不會出現今天這種局面的。為什麼你會讓我看到一個從沒見過的你，甚至還戴上你一直都不願戴上的婚戒?”

“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不想你離開我。我害怕自己一個人。”褚璣被他抱在懷裡的一瞬間，才覺得所有的忐忑不安全都放下了，眼淚還沒有停止的意思:“我看到褚徽拉着我的衣角，好像褚贏小時儉的樣子。要是放在以前，我一點都不害怕。什麼都可以從頭再來，也沒有什麼是我需要擔心失去的。但是今天不一樣了，我不能沒有你跟兩個兒子。”

“我們沒事，你看我們都在家裡，一個都沒有少。”比爾貼着她濕冷的臉頰:“褚璣，你變了。都不像是以前我認識的褚璣了，你剛才說的話我相信。我也知道你可以做到你說的那樣，只是我沒想到你所在乎的人不是一個有着跟你一樣文化積澱的中國人，反而是我。是我這個跟你就連相同語言都不多的異族。”

“什麼都不重要。”褚璣很想說出那個字，但是那個字卡在嗓子眼卻吐不出來。一直都很羞於說出這個字，而且覺得這個字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夠擁有的，只是一直都在追逐，反而是有好多次都以為到了自己手裡的東西，卻眼睜睜看着它從指縫間溜走。曾以為早就是自己所擁有的，可是最後還是傷痕纍纍。所以每次都把這個字從自己的詞典里剔除掉。不止是自己不說，就連身邊的人說出來都帶着不確定性。

“怎麼會不重要，要是你不說，不這樣。我會覺得你永遠都不會在乎我，只是覺得我是你的男人而已。哪怕我說過再多次的愛你，也都是我一個人在做在努力，而你都只是一個盤觀者。”比爾在後面抱住她，兩人看着爐火上冉冉升起地蒸汽:“我忽然想到，要是有一攤我們什麼都沒有，只是有我跟你加上三個孩子的話，其實也很好。”

“你怎麼會覺得我不在乎你?”褚璣突然覺得一陣心酸，難道自己真的就是他們看上去的那種沒有任何感情?真是對所有人都冷酷到了極致。

“因為你從來都沒有對我表示過任何好感，一切都只是我一個人在做在說。”比爾看着她:“不過有你今天的表現，我覺得這比你說什麼都要動聽。因為這是無可取代的。哪怕有人在我耳邊說一輩子的愛我，都不一定會因為我的意外而失魂落魄。這比什麼都重要。”

“你少在這兒自以為是，走開，我要做飯。”褚璣推了他一下:“等下該糊了。”

“你需要我做什麼，我來幫忙。”比爾親了親褚璣的臉頰:“要不我來幫你切洋蔥，剛才就為弄個洋蔥哭得臉都腫了。好好的，弄什麼洋蔥。”

“給你做洋蔥回鍋肉，這比什麼菜都好吃。”褚璣推了他一下:“我告訴你，三個傢伙可是都在外面看着。從你進來開始，三個人肯定就趴在門縫裡了。”

比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褚璣會意，兩人悄悄過去拉開廚房的門。褚贏為首，三個人趴在那裡聚精會神地聽，沒想到門會突然開了:“媽!”

“在門口趴着幹什麼?”看到三個孩子都是往前一趔趄，褚璣想笑還是忍住了:“想吃什麼菜，就餓成這樣了?”

“不是，就是想看看媽媽準備給我們吃什麼。要是你們繼續說下去的話，我想我們會餓成木乃伊的。”褚徽推了一下褚贏，自己躲在後面。媽媽一直都說自己沒有淑女的樣子，其實媽媽也沒有，她還從來不會裝淑女。總是很嚴肅的樣子，只有比爾才能夠容忍媽媽的壞脾氣:“媽，你跟我爹地說什麼呢?”

“寶貝，你剛才叫我什麼?”比爾驚異地看着褚徽，很久以來這三個孩子都是稱呼自己為比爾，法國人也沒有那麼斤斤計較。但是從心裡說，還是很希望他們能夠叫自己做爸爸的。

“要是你不喜歡我叫你爹地，可以選的。”褚徽一本正經地說道:“法文英文還用中文都可以，但是我跟哥哥們都不喜歡那兩個字。原諒一下，讓我們叫你做爹地。”

比爾笑着抱起她:“你們叫我什麼都可以，但是比爾這兩個字我一直都當做你們在叫我爸爸，既然你們都不喜歡的話，願意叫什麼就叫什麼，我沒意見。”

“我覺得總是叫比爾不好。”褚贏看着那邊忙碌的媽媽:“媽，你覺得我們叫什麼好呢?”

“以後你們要是願意叫我做褚璣或者是may暝，我都會答應。”褚璣轉過臉:“你們覺得呢?”--

“媽，你就是比爾的太太了。”褚贏嘆了口氣:“豆豆，我們把媽媽嫁出去了。”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