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雲瀟是第一次去澡堂，一到門口她就有點想打退堂鼓了。因為下雨的緣故，好多同學都推後了時間，剛剛趕到。女生的隊伍從樓梯一直排到門廳，然後又拖到了外側的馬路上。男生的隊伍倒是不長，但他們總是故意磨蹭，以便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打量女生。

付雲瀟當然也在被觀察之列，她從心底極其厭惡這種不禮貌的行為，站了幾分鐘就受不了了，扭頭準備走，才邁了一步，就被眼疾手快的成佳佳一把拉住。

“哪兒去啊，老大？你不會是怕了吧？”成佳佳挑釁地看着付雲瀟。

“笑話，我怕什麼！”

“那你這是”

“我站得僵了，活動活動，不行啊？”

“行。不過你要是離開隊伍，一會兒再想排進來，可小心被後面那些女生罵啊。”

付雲瀟知道成佳佳說得是事實，插隊這個事情很容易引起公憤，特別是在大家都等得不耐煩的時候。於是她放棄了走人的念頭，安下心排着了。又過了一會兒，三個人從馬路上挪進了門廳里。付雲瀟已經站到樓梯踏步上了。她看了看身後的隊伍，依然很長，一眼都望不到隊尾。她心裡突然有了種優越感，確切地說是對後面那些女生的同情。

“還要排多久？”成佳佳交替抬着腿問。

“應該快了，五分鐘之內吧。”林西答。

“你咋知道呢？我上次也到這了，等了快20分鐘才上去。”

“下雨，澡堂應該都沒多少人來。剛才放了一批進去，噴頭的數量和洗澡時間都是固定的，然後你再數數咱們前面的人，就大概能估算出來了。”

成佳佳眨着茫然的大眼睛，尋思了半天也沒整明白林西是怎麼算的。但結果就是林西猜對了，又等了四分多鐘，她們三個人就到了二層的澡堂門口，交費、換卡，進入換衣間卻集體傻眼了。有一排的柜子櫃門歪斜下來，貼着禁用的標識。僧多粥少，找了半天才發現了兩個空柜子，還隔的很遠。付雲瀟謙讓着，說林西和成佳佳都淋了雨，得趕快驅寒，自己可以再等等。

反正到了這兒，應該也跑不了了，成佳佳便應了。她的號碼是獨立的，不像林西和付雲瀟是挨着的。進了洗澡間，她好不容易才說服一個女生和她換了位置，可等了半天，也沒見付雲瀟進來。她光溜溜濕漉漉地拉開門朝換衣間探頭看，卻沒見着人。她一邊往回走，一邊心裡嘀咕，付雲瀟果然沒種，連洗個澡都畏首畏尾的。她無聊地打量着左右的人，冷不丁被其中一排最里側一個在反覆按淋浴開關的女生吸引住了，熱氣蒸騰中，她一眼就認出那人是付雲瀟。

成佳佳笑眯眯地走過去，手拍上付雲瀟的肩膀，“哈！老大，找你半天了，原來你在這兒。”

“啊。”付雲瀟答得慌亂，她正兀自納悶不已，為什麼折騰半天還是不出水，她的操作和旁邊的人並沒差別啊。

成佳佳反映奇快，早窺明白了其中緣由，笑着解釋：“這不是你的號，別瞎費勁了。一個人對應一個號，其它的你都用不了。管理員阿姨賊着呢。”

付雲瀟從心底是不想和成佳佳還有林西一起洗的，彼此太熟了，**相見總歸是有些赧然。所以她特地挑了個空的又靠里的位置，但沒想到第一次來就丟了人。難怪剛才身旁的幾個女生都用看怪物般的眼神打量她，可是，為什麼沒人跟她說呢？足可見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不過，她還是得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我不知道還要對號，我以為隨便哪個都行呢。”

成佳佳倒也不戳穿，“哦，沒事，走吧。西西估計等急了。”

成佳佳在前面走，付雲瀟就跟在後面，慢吞吞地活像個受氣的小媳婦。成佳佳想笑又不能笑，只能使勁地掐自己的手心。她的右手沒好利索，不能沾水，套了個塑料袋繫緊。洗的時候也是胳膊高高地抬着。她和林西經常一起洗澡，早已沒啥好奇的了。但付雲瀟可是第一次來，她不想錯過這麼好的觀賞機會。林西在幫她搓背，她一手按在牆上，一手舉着，半窩着腰，腦袋歪着偷瞄了付雲瀟好幾眼，半晌才笑着問：“老大，你的胸呢？”

“啊！”付雲瀟察覺到成佳佳戲謔的目光，立即轉過身去，伸手捂住了胸前，“死妮子，真不要臉，往哪看呢？”

“咱們都是女生，有啥可害羞的。又不是沒看看過。”成佳佳笑得不可自制，“誰讓你總是好面子，天天用着加厚的內衣，這下連溝都沒了吧。”

付雲瀟被成佳佳一刺激，反而想開了，轉回了身，大方地道：“隨便看，讓你看個夠。”然後她就自顧自的專心洗澡了。每個淋雨管旁邊上有時間顯示，她可不想還打着泡泡便被停水。

嘶~這樣就沒勁了！其實也真沒什麼好看的，大家不過是鬧著玩兒，活躍下氣氛。成佳佳也曾逗過林西，不過林西壓根就不接她的話茬。現在付雲瀟也學會了這招，她深感無聊，順帶認為自己做人好失敗。

成佳佳和林西先洗完出去了，在一層理髮店借了吹風機將頭髮烘乾，半天才等到付雲瀟出來。澡堂規定每人30分鐘，時間上其實綽綽有餘，但付雲瀟一直到計數表走到最後一秒才洗完。

“老大，你是有多少泥要搓，這麼磨蹭。哎，我們倆走後，你是不是也只顧着看人啦？澡堂里風光好吧，環肥燕瘦，高矮美醜都能見到，是不是不虛此行？”成佳佳顛顛地繞在付雲瀟周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付雲瀟接話了，卻將話題岔開：“你還會用‘環肥燕瘦’，知道出處是哪兒嗎？”

“啊？”成佳佳瞬間被考，有點懵了，“肥是楊玉環啊，瘦瘦是誰來着？”

“西西，給她上上課。”付雲瀟篤定林西一定知道。

“出自蘇軾的《孫莘老求墨妙亭詩》，‘杜陵評書貴瘦硬，此論未公吾不憑。短長肥瘦各有態，玉環飛燕誰敢憎。’環你剛才說了，燕是指西漢漢成帝的第二任皇后趙飛燕。”林西答。

成佳佳一拍額頭，懊悔自己這個記性很差的腦袋。

付雲瀟見成佳佳不說話，以為她被打擊到了，熟練地秀起了英語：“yangyuhuanhilezhaofeiyanwasskny--beautifulwon，eachofwhoisattractiveherownway”

成佳佳知道某人又開始顯擺了，她也學乖了，並不接茬，攬着林西的肩膀，親密的問：“西西，第二餐廳開了，你和大神去過了沒？”

“還沒來得及，他挺忙的，能一起吃飯就不錯了。食堂更近些，也方便。”

“是啊，這離得是有點遠。不過，我前天和小馬哥來，發現關門了。”

“為什麼？不是這學期剛開的嗎？也沒幾天啊。”

“據說是因為牆壁刷的顏色不對，特別影響食慾，有學生投訴了。”

“還有這種事情呢？”

“是啊，好玩吧。早知道，咱們也去湊個熱鬧了。我真挺好奇的，到底啥顏色，還能讓人沒了食慾。其實反過來想，也不錯啊，沒食慾正好，省得減肥了。”

學校有個西南門，平時只供班車出入，進來走一小段環山路，路盡頭拐彎就是澡堂，往北依次是醫務室和第二餐廳。然後隔了一片空地後才是第一餐廳，但大家都習慣用食堂稱呼，雖說這幾棟都在厚德路的同一側，但不挨着。食堂離宿舍區近，又有超市，還連着水房。即便知道第二餐廳開了，也沒什麼人去，因為實在是太遠了些。

三人沒走大馬路，走的厚德路東側花園中彎彎曲曲的小路。迎春和連翹已經開花了，加上四季常青的一些灌木，早春花園裡的精緻美不勝收。

洗了澡，呼吸着雨後清和的空氣，付雲瀟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舒爽起來。她獨自在前面走着，剛拐過小路的盡頭，就看到石凳上不雅的一幕。一個女生橫坐在男生腿上，胳膊環着男生的脖子。而男生一手攬着女生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腦袋，兩人旁若無人的在接吻。

沒有別的岔路，付雲瀟假裝沒看到，小步快走着從旁而過。雖說大學裡開放多了，也不像高中那樣明確禁止談戀愛，但好歹也得有點底線吧。晚上在宿舍樓前或者操場上，她也見過不少親親我我的，但畢竟是晚上，有夜色的遮擋。而現在呢，光天化日的，這就摟摟抱抱上了。

後頭走來的成佳佳望着不遠處付雲瀟匆匆地步伐，又笑了起來：“老大不會不好意思了吧？其實看習慣了就好。”

“老大雖說外表打扮特時尚，內心還是比較保守的。咱們還是得多尊重。哪能要求人人都跟你一樣，進澡堂就一通亂看，恨不得渾身都長眼睛。”

成佳佳拉着林西，從那對忘我的戀人中快步走過去，故意將聲音提高了幾度，一本正經地說：“我也保守啊。”

林西知道她是意有所指，回頭看了一下那兩人，除了換了方向，男生後背對着小路，其它依然是該幹嘛幹嘛，“你這方法不怎麼管用啊。”

“我只是替他們爹媽提醒一下而已。以後我要是有這麼個閨女，我一定揍死她。”

“萬一是兒子呢？”

“啊，兒子啊，那就先娶了人家姑娘再說。”

“嗯，你以後一定是個好媽媽，或者好婆婆。”

“哈哈，謝謝誇獎。”

喬陽小記：

給她打電話啊，說人在澡堂，這大冷天，還跑出去，不怕感冒了！真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她的頭像黑着，我知道她不在線。本想給她說一下的，寫好又全刪掉了，算了，再等些日子，和她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