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酒,你也來了啊?”
法院大廳中,穿着一身正裝的宋佳原本正在被蜂擁圍來的媒體記者里推脫着擠來擠去,打眼一看見剛剛從大門口走進來的何酒酒和顧向城,立馬像見了受難的親人一般,親親熱熱地就朝那邊大聲喊道。
“佳姐你還夠不夠意思了?!”
何酒酒眼看着那群記者們順着宋佳的聲音看見他們倆之後,活像見了肉的餓狼似的,綠了眼睛就朝這邊撲過來,當即暗罵一句,拽着顧向城掉頭就往裡面跑。
“哈哈哈哈,小酒你們可要加油啊…”
宋佳在那邊看着幾個已經攔住他們去路的記者開始問東問西,趁勢甩脫了幾個仍舊纏在這邊的記者,笑彎了腰,踩着高跟鞋朝審判庭里走去。
“那我先去見許湄咯!”
“請問…!”
“…請問何小姐身為被害者,如何看待這次的連環殺人案?”
“顧教授對犯罪嫌疑人對你造成的名譽損失有什麼考慮…會進行進一步的追責嗎?”
“警方那邊有新的進展嗎?”
“…夏鴻的死對你們有什麼影響嗎?”
“所以我討厭記者…”
何酒酒一手拍掉幾個伸到她眼前的話筒,一手死死拉着顧向城的衣服在人群里奮力擠了過去,低聲道。
閃光燈在耳邊咔咔地響,她任由顧向城伸手擋在自己眼前,遮住了幾個衝著她想要拍照的鏡頭,又聽見身後一個女記者大聲問道。
“聽聞兩人除了同為節目中的合作夥伴,在生活中也私交甚好…一同經歷了這次事件之後,顧教授和何小姐有什麼新的打算嗎?”
“兩位在《我與他》中因為驚人的配合度和性向比,被網友戲稱為‘刑偵最佳cp’,對這個稱呼兩位怎麼看?”
扛着長槍短炮的記者們像是一時之間終於找到了正確的方向,頓時各種八卦問題隨即炮轟而來,連口氣都不帶喘的。
“…啊?”
何酒酒大庭廣眾之下忽然被揭了短,下意識地小聲“啊”了一句。
她感覺身邊的顧向城漫不經心地拉住了她的手,然後對着身後那群秒變八卦娛樂的記者們冷了聲音,緩緩開口。
“抱歉,我們…無可奉告。”
他推了推眼鏡,微微垂着眸子向身後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不再言語了。
“走。”他扭頭低聲對何酒酒說道,沒有再鬆手。
那些記者似乎是被這人忽然一米八的強大氣場給嚇到,都愣在原地,一時之間居然不敢拍照。
直到那個一開始提問的女記者最先發現兩人互相拉住的手,頓時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對着他們狂拍,剩下的記者才對着遠處已經走遠的一男一女背影拍了起來,快門聲又響成一片。
——
“啊啊啊太丟臉了!”
進入法庭內部之後,何酒酒就滿臉通紅地捂着臉,坐在椅子上開始爆炸。
“我說…你們兩個不會真在一起了吧?”
顧向城進來之後接了個電話,就不知道跑去哪裡了。宋佳這邊剛從許湄那裡出來,就看見何酒酒一個人捂着臉在椅子上炸毛,當即挑了挑眉,問道。
“在…在一起了。”
她顫顫巍巍地從十指的縫隙中抬起了頭,看着一臉震驚的好友。
“他在是因為我才捲入這場事件里的,還從夏鴻手裡救了我兩次,我…
咳咳,然後他就表白了,我其實之前也蠻喜歡他的,就…”
她支吾着聲音越來越小,低下頭弱弱地開口,“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過於草率了啊…”
“等等,你剛剛說…是顧向城先表的白?!”宋佳忽然皺緊眉頭,問道。
“對啊。”
何酒酒疑惑地看着她,似是不明白為什麼她的關注點在這上面,“是我們回去的路上,他在藻庭告白了。
啊,其實嚴格來算的話,應該是我先說漏了嘴才對。
…難道,有什麼問題?”
“不不,那倒沒有。”
宋佳擺了擺手坐在她身邊,“我只是奇怪,在霧大,偷偷暗戀顧教授的學生和女老師都不少,也不是沒有人直截了當地表達過愛意。
倒不如說,每年節日過後,別的教授們都是收禮收到手軟,只有他桌子上總是少不了玫瑰花…”
“哈哈哈哈…”
何酒酒瞬間笑噴,“那豈不是更好,說明我眼光不錯嘛?”
“這個先不提,我就問你一件事。”
宋佳突然嚴肅起來,扶正她的肩膀正經問道。
“何酒酒,你仔細想清楚。
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和那種人在一起?
我不是說他父母雙亡如何不好,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還有你哥從小都是生活在一個完美的家庭里,所以有些時候,可能理解不了那種環境下生長的他。
反正,我是真的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別看顧向城平時里待人都是彬彬有禮的,但他的真實性格是怎麼樣,你應該也有所了解了。
那麼禁慾疏冷的一個人…到底為什麼,會突然不假思索地說,他確認自己想和你——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工作夥伴,在一起?
他之前認識你嗎?還是,你真正的了解過他?”
“所以我在給他時間啊。”
何酒酒突然明朗地笑了起來,她看着面前的白色牆壁,朝前伸出手,把纖長的五指按在了上面,眼神堅定地開口道。
“我喜歡的是現在的他,他的過去如何,他不說,我就不會去問。
佳姐你知道嗎?現在我的身邊,包括顧向城,幾乎所有的人都有事情瞞着我。
我哥,江警隊,還有身在特區的爸媽…最近的有些事情實在太離奇了,讓我不得不去想這些。
他們把我當什麼啊?我確實是長得不錯,並且性格單純了一點,但我又不傻。
所以,我在等他…我在等顧向城,等他第一個開口告訴我真相。
我當然知道他瞞着我很多事,甚至很可能是跟我有關的。
不過既然現在,他既然好不容易肯鼓起勇氣跟我告白,那我就也可以再試着去等他敞開心扉…你說對吧?”
“何酒酒…”
她看着多年摯交那雙通透清明的清淺眸子,一時之間,竟然什麼話都說不出。
“好啦,你不用擔心我的。顧教授他那麼多年已經活得那麼辛苦了…我又何必再去給他增加壓力?”
她嘻嘻笑着仰着臉靠在椅子上,望着天喃喃自語。
“…而且,我一直有一種預感。我與他,是宿命一般的相逢。
我後來回憶過,所以記得很清楚。
第一次見面時的太陽雨落在了他窗台上的藍色繡球花中,濺起的水滴又灑落在花瓣之上…那種冰冷卻又溫柔的感覺,我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我一開始一直以為,顧向城是因為從小失去父母缺乏安全感,才會一開始就拚命找機會和我約定,我們要永遠地在一起…
但不是,那不一樣。
他就算是缺愛,也是那種驕傲到骨子裡的人…他是想讓我記住這句話,記住‘我們要在一起’這句話,為了某些他現在還說不出口的事情。
我絕對在哪裡見過他的,在很久以前。”
“神神叨叨的,你他媽還真像個小巫女!”
宋佳忍不住對着何酒酒的臉來回揉捏着,暗自覺得手感真是不錯。
她打鬧了一會兒,忽然又問道,“可是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你又沒有印象…”
“不,我記得的。”
她閉上眼,緩緩說道,“我記得他身上的感覺,很熟悉…總覺得不像是陌生人,但又具體想不起來是誰。
佳姐,你知道小時候玩的那種悠悠球嗎?你為了玩好一個招數練了很久,每天都會把它在放在手中,在指尖蕩來蕩去…
所以,就算如今那個球已經丟了,但是你的指尖還是會記得那種觸感…在摸到丟棄繩索的那一瞬間,所有的記憶會連同曾經忘記的招數一起,從指尖傳回腦中。
佳姐…我就快要找到那根繩索了,馬上。”
“小酒,如果你們真的見過,那也只不過是孽緣而已啊!”
宋佳忽然感到了莫名的恐懼,她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好友,開口說道,“你可別忘了…顧向城是名副其實的孤兒啊!你如果真的和一個孤兒在幼時見過…
你有沒有想過,到那個時候…你又將會是誰?!”
“誰知道呢。”
她洒脫地笑笑,“法庭要開始審理了,你先進去吧,我隨後就來。”
“算啦,你好自為之。”
她無奈地拍了拍何酒酒的肩,轉身拿起文件走出走廊,準備拐進審判庭里。
她走進審判庭的時候,忽然頓住了。
“原來,你在這裡啊…”
宋佳站在門前扶着把手,她微微傾過身子,看着背後與走廊連接的濃重陰影處,輕聲開口道。
她說完後便回過頭,輕輕地拉開門,走了進去,再也沒有看身後一眼。
走廊不遠處,就是何酒酒正坐着的一排白色長椅。
顧向城穿着一身純黑的西裝靠在拐角處的牆邊,整個人都隱藏在窗外陽光照不到的陰影之中,安靜地彷彿死去。
他聽見遠處女孩有些無聊地拿高跟鞋踩着拍子,似乎還在等他。
他默默仰起頭,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男人的無框眼鏡上被反射而來的燈光照耀,只剩下一片刺眼的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