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向城!”
何酒酒幾乎是一路撞進了屋子裡,三下五除二地開了鎖,她看着一片漆黑的門內就是一陣頭痛,揉着眼睛說道。
“怎麼回事…你什麼時候又把帘子給拉上了?
我之前就想說你了,你說你怎麼想的,之前在心理諮詢室就是這樣…黑漆漆的,也不開燈。
…怎麼不說話,顧教授,你在聽嗎?”
“…”
一片駭人的沉默之中,誰都沒有說話。何酒酒異常敏銳的直覺似乎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便不露痕迹地壓下了身子。
房間里的東西凌亂地散落在地上,黑暗中床邊的那把椅子側倒在了一邊。床角的花瓶不知為何在地上碎成了幾片,腥甜的氣味悄悄地瀰漫在空中,顯得格外滲人。
她一手摸索着摁上了牆壁上的開關,另一隻手悄悄從包里掏出了手電,抬起腳步向前挪動着。
“…顧向城?”
何酒酒小心翼翼地低聲詢問着,心底那根弦突然沒由來得猛地繃緊,突突地直跳。
“咳…咳咳!”
床頭處的陰影里有東西在不斷抖動着,何酒酒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拎着的小手電在掌心轉了個圈,暗中打開了開關,猛地照向了那個地方。
“別看我…!”
又一陣壓抑着的咳嗽聲從不遠處傳來,顧向城彎着腰坐在床邊,上身止不住顫抖着,趴在了旁邊的柜子上。
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痙攣着狠狠地抓向旁邊的牆壁上,在幾乎要把粉刷過的白色牆壁划出五條長長的痕迹。
她站在原地,心神倶顫地聽着激烈的咳嗽聲一陣又一陣地傳來,感覺他幾乎要把胸腔里的肺給咳出血來。
桌邊的血跡滴答滴答地往下落着,接連不斷地滴在了一個被人摔得粉碎的黑色錄音機上。
她這才發現,顧向城的扶在桌上的左手手套似乎被什麼銳利的物品給割裂了,劃開的皮革上面,正不斷地滲出了殷紅的血跡。
“顧教授…”
她喃喃地開口,看着身材瘦削的男人又朝陰影里縮了縮,然後雙眼血紅地死死咬着牙,朝內別過去了頭。
“…出去。”他悶聲開口。
何酒酒輕呼了一口氣,垂下了手電,低着頭不再說話。
重新黑下去的空氣中滿是男人混雜着咳嗽的,激烈而混亂的喘息聲,幾次被他壓抑着平息掉,又再度複發。
“顧向城,我記得說過…我的記憶力不太好。”
何酒酒忽然輕輕地說了一句,然後低着頭走到了放着茶杯的櫃檯前,發出的聲音似乎在抖動。
顧向城依舊沒有說話,黑暗中忽然傳來了燒開水的聲音,然後一個茶杯被人輕輕拿起,即刻就有細細的水流倒了進去。
何酒酒深呼了一口氣之後,轉過身走到了他面前,然後慢慢地蹲在了他旁邊,溫柔地彎起了眉眼。
“所以從現在開始…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喝點水吧,嗓子都要咳啞了。”
“你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他垂着頭艱難地說道,細密的冷汗幾乎浸濕了他的額發,“我從來就不想讓你靠近我,為什麼你要…”
“喝水…!”
何酒酒佯裝生氣地推了推茶杯,“你要是敢把聲帶給我搞壞,我回去之後絕對要把你從節目名單上給封殺了!”
“…我的包里有葯,你幫我拿一下。包就放在牆邊的椅子上。”
他撐着手臂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好不容易才吐出了這麼一句話,結果身子又猛地向前一栽,伏在膝蓋上止不住乾嘔着。
“好的好的你別說話了,我這就去拿!”何酒酒焦急地開口,一把扶住了還想往下栽的顧向城,“你看看你…算了,你自己撐着,我去拿葯。”
她頃刻就發現了那個放在一邊的公文包,然後麻利地打開了它,在裡面翻找着。
“葯,哪裡有葯啊?”
她自言自語地拉開了包里的暗袋,摸索了一陣,然後欣喜地開口道,“找到了,原來在這裡啊…”
哎?這是什麼…她好奇地看着那個白色藥瓶上標註的英文,在心底默默想着。
t…a…?她鬱悶地撓了撓腦袋,十分懊惱地開始後悔自己把學過的內容都還給了老師。
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個。她搜刮著腦內有限的醫科知識,還是對它毫無印象。
好像是鎮靜類藥物來着…苦思無果之後,她只得鬱悶地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別看了,把它遞給我。”
她默默地看着顧向城從自己手裡拿過那個白色的小藥瓶,仰起脖子把它倒了進去,忽然心中火花一閃。
不會吧,他怎麼會有這種…何酒酒坐在顧向城旁邊愣了很久,直到聽見對方再次開口。
“…唯獨這個,不要告訴其他人。”
他艱難地撐起身子,“我可以容忍他們在大庭廣眾之下曝出我的過去,也不介意那些人拿我的身世打感情牌…我都可以理解。
我不知道你究竟了解多少,所以唯獨現在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你猜到我會發現,還要讓我給你拿葯?”她驚訝地看着伏在桌子上無力地扯着嘴角的顧向城,心底一陣悲憤。
“你居然算計我?剛才都到這個地步了,你居然還有心思算計我?!”
“對啊…”他臉色慘白地笑着,踉踉蹌蹌地拿肩膀撐着牆,想要走到門口開關那裡。
“所以說,我真的不是什麼善茬…”
他低着頭,從柜子的抽屜里拿出紗布,背對着何酒酒看不見表情,語氣卻略帶苦澀。
“何酒酒,你要記得,懷疑我…可千萬別被我給騙了。”
——
“所以說,剛剛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事?這個房間里怎麼會有打鬥的痕迹…難道有人來過?
顧教授,在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你都發現什麼了?”
“剛剛的事一會兒再說,我現在已經徹底確定了,這間房子被人人為地改造過。”
顧向城稍微緩過來之後,也不廢話,二話沒說就開始解釋了起來。
“你怎麼看出來的?”何酒酒衝著屋內仔仔細細地環視了一圈,確認沒有什麼看出來什麼之後,才開口回道。
“你知道你們給我說了那件事,所以我在來之前就查到了這裡的設計圖紙。”
他倒也不避諱,從包里抱出了筆記本電腦,幾下調出了圖紙後,耐心地對着她講解了起來。
“你看這裡的結構…蒲公酒店是建立在曾經蒲公旅館的舊址上,所以電路還有酒店的設施其實還是沿用了之前的處理,除了美化之外沒有其他的改變。
但是只有這一間房,你看…床位的位置和柜子之間都經過了細微的移動,雖然人在肉眼看過去的時候幾乎是察覺不到的,但只要像我一樣看過圖紙,再稍微留心一下,其實還挺容易發現端倪的。”
“我覺得就算別人看過圖紙,也不見得能原封不動地記下來…”
何酒酒聽完之後,喪失希望地坐在床頭旁邊,鬱悶地說著。
“還以為這回可以和你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的,這下可好…我連看都沒有怎麼看懂。”
“不需要看懂,我告訴你結論就好。”
他笑了笑放下筆記本,走到了那處牆邊,神情嚴肅了起來。
“這裡是205這間房子的承重牆,如果是在舊址上建造的話,這兒是絕對不可以被改動掉的地方。
但是現在…不管是粉刷之後的油漆,還是這裡細微移動過的擺件,都在說明一點——原有牆壁被加厚處理過了。”
“原來是這樣。”
何酒酒看着那堵牆沉思了好一會,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站起了身,轉身朝門外走去。
“你去哪裡?”顧向城問道。
“等我一下!”
她的聲音在走廊上虛虛實實地傳了過來,然後就是一陣雜亂地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
“何酒酒,你不會…?”
他像是預感了什麼,臉色忽然不好了起來,奈何吃過葯之後整個人都沒什麼力氣,只得眼睜睜地看着她再次推門而入,手裡抱着一堆亂七八的地消防器材,興沖沖地回答道。
“哎,你剛剛覺得是哪裡有問題來着?我們現在把它拆了吧!”
“是這裡…
不過我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很快就會被趕出去的。”
他艱難地看了一眼那一堆紅色的錘子,還有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最好是經過你哥的同意,反正我是不會參與的。”
“怕什麼嘛,我就是隨便看一下而已。”何酒酒笑嘻嘻地舉起小鑿子,在牆上比划著,開始歡樂地逼逼叨。
“不會有大動作啦…我一會兒會填回去的。
再說了我又不是真傻,只是好奇而已。
顧教授…我覺得這裡就不錯,挺適合開鑿的。”
“…你!”
他還沒來得及組織語言,就聽見牆壁上傳來了“砰”地一聲響,然後又是“砰”的一聲,只得默默扶住額頭,不想去看。
“我說,顧教授。”
何酒酒忽然停下了幹活的手,“啪”地一聲把鑿子掉在了地上。
她向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然後指着被自己活生生搞掉一層皮的牆壁,顫顫巍巍地伸出了一隻手,指着那裡說道。
“顧教授,是我眼花了對吧。這裡是我看錯了對不對?
這都是什麼啊…大片大片黑色的霉點,好奇怪…”
“…確實不太對勁。”
顧向城推了推眼鏡,低聲說道,“這裡面…怕是有什麼東西。”
他拿起一把錘子,徑直走到牆邊,毫不猶豫地衝著牆邊角落那處被她搞掉的地方錘了下去,然後只聽見啪嗒一聲,兩個人都愣住了。
“我沒看錯…對吧?”何酒酒倒吸了一口冷氣,縮在他身後開口。
“…你沒看錯。”顧向城緩緩開口,神色凝重了起來。
“那請問,我可以尖叫不?”何酒酒小臉煞白地看着那個地方,抖着聲音說道。
“不可以。”顧向城說。
那處被砸開的角落裡落滿了發霉的牆灰。
從昏暗的陰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伸了出來,蒼白而猙獰,散發著陣陣腐臭的氣息,
那裡確實是有什麼東西。
女人早已腐化的手指被鑲嵌在牆中,看不清具體部位,只是扭曲着,指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