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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家的房子位於京城內城南門附近。

京城的內城北面是皇宮,東面西面和南面三面是坊市,不過東西兩面的坊市檔次較高,那裡的經營者通常是大商家,擁有的都是大鋪面,動輒以某某樓命名,而他們接待的客人也都是非富則貴的大人物。至於南面的坊市則檔次略低一些,那裡擁有為數眾多的小商販、小作坊,所接待的客人,也都是以平民百姓為主。

小雪的父母便是這城南小商販中的一員,據說他們家曾經也是南市的富戶,生意極好,在自信心爆棚的情況下,一度想要將生意規模擴大,將鋪面搬到東市去,奈何京中關係複雜,並不是有手藝就能將生意做得好的,東市根本沒有他們的立錐之地,於是他們投入的積蓄打了水漂,血本無歸,這才不得已將小雪賣進了侯府,並用那筆銀子重新回到了南市,從零開始。

南市雖然是平民區,但是跟貧民窟還是有很大差別的,畢竟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那種骯髒雜亂、地痞流氓橫行的場面是不大可能出現的,整個南市的街道也算是乾淨整潔了,馬車的專用車道也是四車道,寬闊得很,唯一的缺憾便是,南市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哪怕是在車道上,行人也是不少,這樣一來,馬車的行進速度便跟步行差不多了。

一行人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才總算是到了小雪家門口,馬車停下後,張友順率先下了馬車,上前拍了拍緊閉的大門。

不多時房門便開了,一個身材微微有些發胖的中年婦人站在門口,有些疑惑地看着張友順以及他身後的馬車,大嗓門地問道:“你們找誰呀?”

張友順道:“我們家小姐想見見小雪的父母,不知這位大嫂是小雪的什麼人?”

那婦人似乎對這名字有些陌生的樣子,想了一陣才應道:“小雪?哦,我知道了,你是說我們家二丫頭呀,她......您是?”

小戶人家的女兒大多是沒有名字的,通常是排行第幾便被稱為幾丫頭,至於外人對她的稱呼,則在前頭加個姓,比如侯府若是小戶人家,那麼清語的稱呼就是宋六丫頭,更直接的稱呼是宋六。至於嫁人後,那更是連名和姓都沒有了,嫁給了誰就冠上了誰家的姓,比如張六嫂子,馬二嬸子一類的,所以,女孩子的姓名使用頻率那麼低,有誰還勞心勞力地給女兒起名字呢?疼愛女兒的人家,也不過起個小名叫着,那已經算是對閨女很重視的了。

“我是侯府的管事,姓張,這位大嫂是?”張友順對這婦人雖然客氣,可畢竟是從侯府出來的,身上自帶了三分傲氣。

那婦人一聽說侯府,態度頓時恭順了不少,一張臉堆滿了笑,道:“小的正是二丫頭......哦,小雪,小的是小雪的親娘,馬車裡的可是六小姐?”

張友順點頭道:“正是。”

那婦人一聽說馬車裡坐的是清語,忙從衣襟里掏出一張手絹,抹着眼角道:“我那沒福氣的女兒,先前就跟小的說,過不了多久就能回小姐身邊兒去了,誰料卻......如今六小姐真的來接她了,她卻沒那個命去享福了......”

清語見她說話越來越大聲了,不由得皺了皺眉,扶着沈嬤嬤的手下了馬車,對那婦人道:“這位嬸子,進院子里再說吧。”

那婦人頓時止住了啼哭,讓到一邊,小心翼翼地道:“是是是,小的就怕地方小,髒了小姐的鞋子,小姐若不嫌棄,就進來坐坐吧。”

清語扶着沈嬤嬤的手正要進門,清緲卻帶着紅鸞從馬車上下來,挽着清語的胳膊道:“六姐姐,我也要去看看。”

清語知道她對凡事都存着好奇心,便也不攔她,跟她一道進了門,張友順自然是要跟着的,至於荷香和墨香則留在車裡等着。

小雪家的房子不算寬大,不過那是跟芷蘭苑比,就清語看來,這房子已是很不錯了,青瓦白牆的四合院,房屋至少有數十間,中間是個小院壩,種了些花草,收拾得乾淨整齊,可見這家人也算是小康之家了。

進了正廳,那婦人忙用袖子擦了擦主位上的椅子,殷勤地道:“小姐請。”

清語心中有事,也懶得跟她客氣,便在那椅子上坐了,見那婦人眉開眼笑地道:“小姐稍坐片刻,小的這就去給您泡茶。”

清語不想耽誤時間,忙道:“嬸子先坐下吧,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那婦人只得訕訕地一笑,回來在清語跟前站定了,討好地道:“小姐有話便問,小的站着說就是了。”

“你把小雪回來後發生的事情都講一遍,越詳細越好。”清語道。

那婦人一聽說小雪的名字,又作勢要哭,抬眼卻見清語冷冷地看着她,忙正了正神色,開始講起來。

小雪回來的時候是挨了打的,險些把一條腿給打瘸了,不過好在原六小姐並沒有沒收她的財物,那些月例銀子和平日里的賞賜都交給她帶了回來,數量倒是不少,再加上她家裡眼下日子也好過了,不缺錢,所以小雪好吃好喝地養了一個多月,倒是養得白白胖胖的了,只是心情一直不好,過慣了侯府錦衣玉食的日子,再來過這種小戶人家的寒酸日子,哪裡還習慣得了,成日里挑肥揀瘦的,就連她父母給她張羅的親事,她都嫌棄對方的身份不如侯府的小廝體面。

在她傷好後不久,有一天清早,有人在外頭敲門,當時是小雪去開的門,說是侯府的人來看她了,歡天喜地的就上了停在門口的那輛馬車,小雪的娘沒敢跟去,只在門口偷偷地看了那馬車一眼。沒過多久小雪便回來了,說她有機會回六小姐身邊去了,然後便換了件體面的衣裳,高高興興地出門去了。

後來又過了幾日,小雪去街上去買東西,也不知道在外頭遇到了什麼,回來時整個人就像掉了魂兒一樣,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這下可把小姐害苦了,小姐定是恨死我了。”

那一整天小雪都是失魂落魄的,晚飯的時候家裡便找不着人了,第二天一早被人發現淹死在井裡,家裡人都覺得她大概是受了什麼刺激,自己投井死的,所以也沒有報官,只將她葬了。

清語聽完那婦人的話後便已經肯定了,指使小雪去送信的定然是侯府里一個說得上話的人,並且那人大概還承諾了小雪,若是事情辦好了,六小姐定然會原諒她,讓她回侯府。只是小雪直到死也沒能說出來指使她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大約也正是因為她什麼都沒說,所以她的家人才得以存活下來吧。

清語不想再繼續探究下去了,若是這家人真的知道了什麼,大約她也不會有機會見到活着的他們了,於是命沈嬤嬤給了那婦人二十兩銀子,然後一行人上了馬車,離開了南市。

線索雖然到這裡就斷了,但清語的心情並沒有很糟糕,至少她證明了那信跟原來的六小姐沒什麼關係。至於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她相信那人一次沒能得手,還會有下次的,壞事做多了,總會露出馬腳,若是被她抓住了,定要讓那人好看。

玲瓏閣位於東市與西市之間,正處在兩市相接的黃金地段,又加上鋪面修得富麗堂皇,首飾的款式比別處新,生意沒辦法不火爆。

清語帶着三個僕人,而清緲只帶了紅鸞,加上張友順,一行六人在玲瓏閣背後的專用廣場上下了馬車,繞了一小段路進了玲瓏閣。

鋪子里光線本來就充足,又點了無數盞明燈,照得牆上多寶格裡頭的各類首飾熠熠生輝,滿室華光。清語第一次來這裡,一進鋪子,不由得被滿室的珠光寶氣晃得眯了眯眼。

多寶格前頭隔着一長排櫃檯,客人不能直接靠近多寶格拿取首飾,而櫃檯裡頭則有若干個中年女人給客人們拿首飾或是推薦合用的首飾,這些女幫工在這個時代應該叫店夥計,在現代,則有個專業名稱:珠寶銷售員。

清緲挽着清語的胳膊貼着櫃檯一路轉了一圈,途中不時地遇到其他客人,不過因為都是女眷,所以問題也不大,不是你讓讓我便是我讓讓你,總之也就那麼過去了,當然,也有不長眼的橫人,堅決不讓的,不多時就會有個女掌柜出來,問清楚這人的家世姓名,然後攆出去,拒絕她再上門來了。

典型的店大欺客,但是還就沒人敢不服,因為據說這玲瓏閣,皇后娘娘是佔了乾股的,誰敢活得不賴煩了,在太歲頭上動土?

清語對珠寶首飾一類的物件,興趣並不大,一來她不喜歡色彩鮮艷的混搭型首飾,她喜歡的多是顏色素凈的純色的東西,所以玲瓏閣裡頭的這種艷光四射的首飾珠寶,並不能打動她的心,當然,純粹欣賞還是可以的。二來,清語身上沒帶多少銀子,當然,她本身也沒什麼銀子,這裡的首飾珠花,動輒便要幾百兩銀子一件,她那點兒家當,買一件就得要傾家蕩產了。

“母親只給了我三百兩銀子,讓我自己看着辦,真是愁啊,這裡漂亮的珠花那麼多,買哪一個好呢?真想全買下來呀,可惜銀子太少了。”清緲撅着嘴,看着專賣珠花的那架多寶格,有些拿不定主意,喃喃地自語道。

清緲嗔怪道:“知足吧你,你母親待你夠好的了。”

清緲不服氣地撅嘴道:“才沒有呢,這是我連續一個月沒出門,天天在家寫字看書彈琴學畫,悶了整整一個月才給的的獎勵呢。”

清語聞言心裡沒由來地有了一丁點兒小小的不平衡,同樣是庶女,為何清緲的母親就對她那麼好,不僅對她嚴加管教,敦促她的學習,還想方設法地用銀子來調動她的學習興趣。上官氏那樣刻薄的一個人,竟然會對庶女那麼好,這叫她該怎麼想呢?

不過那點兒小妒忌轉瞬便被清語掐死在了搖籃里,“我不是也有個寵我寵上天的父親么?夠別人羨慕嫉妒恨了。”清語心裡想着,只是她沒想到,她這類似自我安慰的想法,很不幸地暗合了某些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