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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有客人一擺手道:“怎麼這麼麻煩呀,平妻正妻,不都是薛平貴的妻子么,一字之差,有什麼可爭的?”

又有人說:“王寶釧不過是平民出生,春花貴為公主,哪裡有讓平民為妻,公主為平妻的道理?”這話說得似乎頗得人心,客人們紛紛表示贊同。

宋家姐妹也趁着樓下吵鬧不休時,私下裡小聲地議論着此事,只有清語略有些失神地看着那幅尚且晃動不止的紅色幕布,心中不由得對仁親王其人好奇起來。

一位親王,地道的官二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兒,居然肯自降身份登台唱戲,這已然算是離經叛道之極了,莫說是在這等級森嚴的古代,就是擱到開放到沒邊兒的現代,又有幾個官二代出來當演員或是當歌星的?雖然對小老百姓來說,這一類的從業者也能被稱為藝術家,但是對於當權者來說,這個行業卻始終是屬於下九流的,上不得檯面的。

再加上他要將戲文里的春花公主改成平妻,讓平民出身的王寶釧當正妻,這做法更是絲毫沒把身份這兩個字放在眼裡,沒有把皇室的超然地位當回事,若是普通老百姓有這個想法倒是可以理解,但是一個尊貴無比的人竟然也能這樣想,未免就太過稀奇了。

不過,他對戲文的改動,倒是暗合了清語的心意。

她以前看到電視里演王寶釧的故事時,心裡頭的想法其實跟仁親王的做法頗有些相似:不管春花是公主還是平民,也不管她跟薛平貴是真心相愛還是利益的結合,在薛平貴和王寶釧的這段婚姻中,她扮演的始終都是一個不光彩的第三者,憑什麼到最後她成了正妻,而被辜負了十八年的王寶釧卻是平妻?

平妻說好聽點兒是妻,說得難聽點兒,其實就是大隻一些的妾而已,正妻和平妻,一字之差,待遇卻完全不同,正妻生的兒子叫做嫡子,而平妻生的兒子卻只能叫庶子,嫡子優先享有繼承權,這就是區別。

眾姐妹議論紛紛,不過大多是不贊同仁親王這樣修改戲文的,都覺得公主理當高高在上,豈是一介民女可以比擬的。只有清蓮一語不發,也同清語一樣,靜靜地注視着那紅色的幕布。

舒暢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輕搖着手裡的摺扇,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傾聽着宋家姐妹的議論,自己卻一言不發。

這時隔壁傳來一聲嗤笑,隨後一個聲音大聲地道:“讓公主給臣子當貴妾,五皇弟還真是不把皇家的體面放在眼裡呢。”平妻的另外一種叫法就是貴妾,雖然多了個貴字,但總歸是妾。

場面上頓時安靜了下來,誰都知道說話的這人是誰,而他針對的人又是誰,這會兒還有哪個敢不要命地搭話?

卻聽那紅色幕布後面傳來一聲輕笑,一個聲音朗郎說道:“皇家的體面不是用來放在眼裡,而是要放在心裡的。至於春花公主該不該當小妾,那是前朝舊事,與本王何干?從今往後,便再沒有玩票唱戲的朱子文了,各位,告辭。”

隨後便聽得後堂裡頭遠遠傳來一個如吟如唱的聲音,“子期未見,伯牙安在”,飄渺而動聽的聲音漸行漸遠,大掌柜一愣之下忙將那紅色幕布拉開,裡頭卻已是人去樓空,哪裡還有朱子文的影子?

不知為什麼,清語聽到朱子文臨走時的那句話,心中泛起一股深深的孤獨感,就好像她看到那幅《宴樂圖》時的心情一樣,身邊越是喧囂,越是吵鬧,越是繁華熱鬧,卻越是讓她生出一股“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寂寥來。只覺得這天下雖大,她卻只是她,也只有她。

大掌柜這下算是自食惡果了,當初聽說仁親王想玩一票,找個場子登台唱戲,他便託了東家的關係請了他來,當成活菩薩一樣供着,答應改戲文,答應按他的想法來演繹這齣戲,誰料臨到要開唱了,他才接到東家的通知,說是戲文不能那樣改了,因為他得到消息,已經有人已經盯上了這事兒,若是真改成那樣,只怕這鳳鳴閣便開不下去了。大掌柜無奈,便跟朱子文商量,看能否通融一二,但朱子文別的事情都能通融,唯獨這段戲文卻堅持要改,兩人僵持不下,於是便有了仁親王罷唱的這一幕。

眼下,這齣戲的主角已經瀟洒地離去了,留下眾多因為沒看到戲而心中不滿的客人,吵吵嚷嚷地要喊大掌柜給個說法,大掌柜抹着額頭上的汗水,賠笑道:“諸位看官,方才王爺已經說了,今兒各位的損失由他來賠償,還請各位來小的這裡登記領銀子吧。”

客人裡頭倒有一多半人欣然地接受了這個結果,高高興興地領了銀子走人,也有少部分的人不樂意,但是不樂意又能怎麼樣呢,這鳳鳴閣的東家乃是太后的親弟弟,仁親王的親舅舅,雖然人家無官無爵,但是有那樣深厚的政績背景,誰能把他怎麼樣?頂多也不過是埋怨幾句,拂袖而去罷了。

清語幾姐妹與舒暢十分默契的沒有先行離場而去,而是等着朱子優離開後又過了一陣才離開。

眾人在鳳鳴樓左邊的小院子里再次告別,然後各自上了馬車朝家去了。

馬車裡,清雅埋怨道:“仁親王也真是的,平妻和正妻差別能有多大?非得改那麼一句,害得我們連戲也沒看得成,宋六,你倒是說說看,他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清語笑了笑道:“這個還真不大好說,若你我二人是那王寶釧,嫁給了薛平貴,苦等了十八年,沒有和離文書,丈夫又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好不容易熬出頭了,才發現丈夫已經另結新歡,而自己的身份從妻子變成了妾,你會作何感想?”

清雅握拳道:“我搞不好會殺了那對狗男女。不過,我怎麼可能是王寶釧嘛,我可是侯府千金,又不像那王寶釧是平民出身。”

清語笑道:“你當王寶釧是平民出身么?她曾經也是大家閨秀、千金小姐,只因為她看上了薛平貴,但是家裡人卻堅決不同意把她嫁給薛平貴,她便拋棄了自己所擁有的身份和地位,跟薛平貴私奔了......”

“薛平貴這個王八蛋,真該千刀萬剮了去,氣死我了。”清雅還沒等清語說完,便狠狠地捶了一下馬車的坐凳,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就好像那薛平貴辜負了十八年的人就是她似的,不過轉眼卻又疑惑道:“咦?奇怪,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的?我記得你以前不愛聽戲吧?”

清語愣了愣,隨後笑道:“我是不愛聽戲,不過前些日子不是禁足嗎,無聊便看了許多書,這事兒是書上看來的呢。”

清緲在一旁插話道:“這麼說來,仁親王要改戲文倒是義舉了,可惜那鳳鳴閣的掌柜不讓改,辜負了王爺的一番好意,難怪他不肯唱了,若是我,我也得甩袖子走人。那一朝的皇帝也真是的,怎麼就不懲治那負心漢呢?”

清雅也道:“清語,你趕緊說說,後來怎麼樣了,公主和薛平貴是不是對王寶釧很好?很敬重她?書上是怎麼說的?”

“後來?”清語嘆了口氣道:“後來王寶釧進了公主府,據說是開開心心的生活了十八天,然後無疾而終。”

“......”清雅沉默了。

“原來戲文里唱的,都是騙人的。”清緲有些悻悻地咕噥了一句。

清雅和清緲二人皆是熟知宅院裡頭的陰暗面的,一聽說無疾而終,便自然而然地想成了“死得不明不白”,不由得心情都有些沉重。

姐妹三人一時間沒人再說話,都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里。

回到侯府後,眾姐妹便各自回了院子。清語洗了個澡,美美地睡了個午覺,傍晚去給太夫人請安時,太夫人問起清語今日去無塵閣詢問的結果,在知道無塵公子將那兩個字作價兩萬兩黃金銷售時,便也就不再追問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中午時分,宋元義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倒是讓清語覺得昨天那一趟沒有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