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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入席後枯坐了約莫一刻鐘時間,便聽見不遠處有太監拖長了聲音喊了句“太后娘娘駕到”,於是眾閨秀們忙起身離席,恭謹地站在座位旁邊等候太后娘娘大駕光臨。

按規矩來說,原本應該各家閨秀聚集到一處朝太后行過大禮後才能入席的,但因為舉辦此次宴席的目的本來就頗為曖昧,又加上迴廊不夠寬大,若是硬要將閨秀們聚集起來的話,太后的安全和舒適便得不到保障了,所以才讓閨秀們先入座,再行禮。

眾人朝着太后御座方向行過大禮後,便靜悄悄地聆聽太后訓話,因是在戶外,清語這一桌又位於迴廊兩側最靠後的地方,所以太后的訓話傳到她耳朵里時,便已經有些聽不大清了,隱約是些什麼“借了年輕小姐們的光”、“今兒都來陪我這老婆子”一類的客氣話,只有最後一句“今兒都要盡興”,清語聽得最是清楚。

太后訓完話後,便由承恩替她發賞,凡是手裡有烏木牌子的,都能領到一個紅木雕花的精緻珠寶盒子,當下就有閨秀按捺不住好奇打開了,裡頭卻是一顆足有半個鴿子蛋大小、散發著迷人光暈的南珠,頓時有閨秀被這南珠奪去了神智,忘了規矩,一時間驚呼聲四起。

太后也年輕過,自然知道這樣一顆南珠對於閨秀們的誘惑力,見閨秀們紛紛打開了盒子,拿出珠子來把玩,甚至還有閨秀拿珠子互相比大小,她竟然也不生氣,只笑眯眯地道:“這些珠子都是哀家叫人特地篩選過的,甭比了,一樣大,趕緊收起來吧,回頭做成珠花什麼的都成。”

太后雖是笑眯眯地說著話,可閨秀們哪裡還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孟浪了,忙紛紛跪地告罪,求太后責罰。

太后笑道:“趕緊都起來吧,今兒是請你們來玩鬧的,可不是請你們來立規矩的,不然就把宴席擺在萬壽宮中,豈不省事兒?大家放開些,別拘禮了。”

閨秀們這才釋然了,謝恩起身,收好了太后的賞賜,都規規矩矩地坐了。

領完了賞自然就該輪到罰了,承恩端起酒杯朗聲道:“先前遊戲沒過關的小姐們罰酒三杯,太后娘娘本欲與小姐們同樂,奈何御醫不許娘娘飲酒,是以便由奴婢替娘娘陪諸位小姐們飲上三杯。”說罷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各家閨秀哪裡敢有半點兒意見,紛紛地將粉衣宮女倒滿的一杯酒喝了個底掉。

雖然是只能裝一錢酒的小瓷杯,但是三杯下來也有三錢酒了,閨秀們喝得個個面若紅霞,媚眼如絲,反倒比先前端着小姐架子時要自然了幾分。

清語這一桌裡頭居然還有一位小姐直接喝趴下了,想來平日里是滴酒不沾的,其餘人倒還撐得住。

清語原本是能喝酒的,但是奈何現在這身體年紀太小,沒什麼酒量可言,三杯下肚也是有些頭昏腦脹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不過好在罰酒之後承恩便命宮人開始陸續地上菜了,第一道菜是甜品,冰糖炖燕窩,那些個喝得有些高了的小姐們由粉衣宮女侍候着喝了一碗甜品後,酒也就醒了大半了。

因為有太后娘娘坐鎮,所以各家閨秀都表現得相當的好,沒人敢再出什麼幺蛾子了,一頓飯吃得倒是規規矩矩的,而且都遵循着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整個迴廊里竟然靜悄悄的,只有太后娘娘偶爾和承恩說笑兩句。

太后見自己在這裡閨秀們放不開手腳,都頗為拘謹的樣子,吃了幾口菜後便笑道:“哀家宮中有事,就不陪各位小姐們了,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承恩說,今兒大伙兒務必要玩得高興些。”說罷起身,由一名粉衣宮女扶着就要離開,各家閨秀們見太后要走,忙都放下筷子,起身行了個福禮道:“恭送太后娘娘。”

太后命眾人不必多禮,再三叮囑大家放開些,這才扶着那宮女的手走了,卻在穿過迴廊一側時,看見行完了禮還未來得及坐下的柳二小姐,這柳二小姐也不知心中是怎麼想的,方才宴席時還好好的,見太后經過,卻一副搖搖欲墜要暈不暈的樣子,讓太后一下子便注意到了她。

太后見到柳二小姐這幅樣子,眼中不悅一閃而過,臉上卻帶着關切的笑容,問道:“這是怎麼了?可需要叫太醫來?”其實太后在來之前便已經聽說這事兒了,這中間的彎彎繞繞她心裡清楚得很,這柳二小姐和自己那侄女兒都不是省油的燈,她本來是不想管這檔子事兒的,但眼下柳二小姐這個樣子,明顯是想把事情鬧大,只怕自家那侄女兒這次要吃些虧了。

果不其然,柳二小姐聽聞太后問話,忙上前跪下,正正兒地擋了太后回宮的路,嘴裡說著“求太后娘娘恕臣女失儀之罪”,眼中卻含着淚,一臉委屈的樣子。

太后心中惱恨她多事,卻不得不命人扶她起來,詢問一二,那柳二小姐依仗着母親是皇后的親姐妹,並未把杜九小姐放在眼裡,明裡暗裡的意思都直指杜九小姐故意傷她,太后只得命人去把坐在迴廊另一頭的杜九小姐叫來問話,偏巧這事兒杜九小姐的確是故意的,這會兒被人告發,竟然無法為自己辯駁,翻來覆去就只有一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過是輕輕撞了她一下......”

太后心中暗自氣惱她被人下了套還不自知,只得沉着臉道:“如月行為冒失,雖屬無意,但傷了人是事實,哀家便罰你禁足一個月,你可服氣?”如月是杜九小姐閨名,太后此時叫她的閨名,用意很明顯,就是告誡柳二小姐適可而止。

杜九小姐心中本是不服的,卻見太后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哪裡還敢再分辨什麼,只得乖乖地行禮認了罰,太后又道:“即是認了,這便回家去閉門思過吧。”說罷看也不看柳二小姐一眼,由宮女扶着離開了迴廊。

杜如月恨恨地瞪了柳二小姐一眼,扔下一句“你等着瞧”,然後氣哼哼地走了。柳二小姐朝着她的背影嬌笑道:“哎喲,我好怕。”

太后一走,眾閨秀們紛紛活泛起來,開始向柳二小姐打聽此次宴會的內幕,柳二小姐雖然知曉此次宴會的目的,也實在很想顯擺一下她的後台,但奈何此事關係皇家體面,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把這事兒說出去,只得胡謅了幾句遮掩過去了事。

晚宴過後,日頭西沉,大半個天空被夕陽映得一片金黃,御花園裡的亭台樓閣也都被夕陽勾勒出了一道金邊。

外頭光線尚好,迴廊里卻已經點了燈,照得四下里一片明亮。承恩命人將八仙桌換成了長條型的案幾,貼着迴廊的內側擺了一圈兒,案几上放着若干藤編的圓形小簍子,簍子里裝着珍珠和絲線,清語知道,這便是賽巧的道具了。

待一切都準備妥當後,承恩宣布了賽巧的規則和獎勵,同樣是一個沙漏的時間,用絲線將打了孔的珍珠串起來,以數量取勝,前三名有獎勵。

這倒是不難,清語之前在家中練習過,只是絲線柔軟,想要將珍珠串起來還真不容易,一個沙漏的時間過去後,清語也不過串了二十幾顆而已。

比賽的結果是清語沒拿到獎勵,卻也不是最後一名,最後一名是清緲,為此她很是撅了一陣子嘴,頭名卻是不顯山不露水的白水心,她得了一對玉如意的獎勵,轉手就想要送給清語,說是當成新朋友的見面禮,清語哪裡能收,卻是與她交換了髮釵,互為見面禮。

七夕晚宴的最後一個項目便是乞巧了,承恩早命人在御花園中露天之處擺好了香案巧果香爐等物件,眾閨秀們依次於香案前焚香禱告,對天乞巧,至此,這次由太后牽頭舉辦的七夕宴會算是圓滿結束了,各家閨秀們得了一盒兒宮中御制的巧果,由粉衣宮女們扶着出了御花園上了軟轎抬往入宮時走過的那處宮門。

此時夕陽已經徹底西沉,皇宮內外各處都已經掌了燈,雖然尚有天光,但已是漸漸昏暗了。

清語下了軟轎,等着向白水心和薛沐紫告別,她尚在禁足當中,母親又不允許外人探望,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她們了。

片刻後,白水心的軟轎出了宮門,正由貼身丫鬟扶着下了軟轎,朝這邊走來,清語笑着迎了過去,一晃眼卻看見斜對面也有一個身穿白衣的人朝白水心走去,清語並沒有多想,只以為是來接白水心的僕人,待兩人靠近些後,她才發現那人是個年輕男子,穿的是一件月白色束腰長衫,相貌英俊,風度翩翩。

那人也看見了清語,在離她約莫三四米遠之處停住了腳步,並朝着清語淺笑着點了點頭,顯然,他是認識清語的。

清語也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腳步,定定地看着那人。

天光灰暗,原本看一切都應該是模糊不清的,可不知道為什麼,清語就是能清楚的看到那人的臉,他的眼神,他嘴角的微笑,她很肯定自己從來沒見過他,卻也很肯定,他就是白幕遠。

只是他與清語想象中的白幕遠並不完全一樣。

在清語的想象中,白幕遠應該是與四姐姐清蓮有些類似的人,孤傲且清高,孤芳自賞,目下無塵,眼神凌厲如寶劍出鞘,氣度高華如神祗臨世。但眼下的白幕遠卻是溫文爾雅的,含蓄內斂的,與那寒梅圖中所展示的鋒芒畢露的氣韻完全不同。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白幕遠?

“哥哥,你怎麼來了?”白水心見清語和自家的哥哥正兩兩相望,不由得心裡一緊,忙出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