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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山廟屯,張大蠻家。

“梁大師,麻煩您老,給我家看看運程,是不是犯了什麼凶星、災星的,這一年,我們一家子,過得實在是提心弔膽……”

一位穿着中山裝的老者,戴着老花鏡,頭髮已然如雪般,禿頂,臉上爬滿歲月的車轍,滄桑老朽,但是他精神卻是極其抖擻,絲毫不因為他蒼老的容顏而顯得垂暮之年的低迷。

着一雙黑布面布鞋,端坐在張大蠻家裡的一張凳子上。

他,就是石窠村的大風水先生——梁大先生。死人做道場,堪輿風水,占卜相命,都是這位梁大先生的專長。

村裡的人有稱他為“梁大先生”或者“梁大師”。

據說,梁大先生通曉茅山法術,相傳,在他早些年,與人鬥法,可以彈指可破巨石,可以驅策山中的蛇蟲野獸。

更有說,農村裡死人出殯的時候,通常情況下,是幾個大漢抬着棺材出殯,但是,梁大先生有發“飛喪”的法術。

傳說,“飛喪”,即出殯的時候,棺材是不用幾個大漢抬的,而是像梁大先生這樣的術士,騎坐在棺材上,以法術驅策,棺材騰空飛起,飛着出殯,去到墓地。

對於梁大先生的傳說,“飛喪”法術,還僅僅是其一。

有一次,梁大先生途徑一戶農家,長途跋涉,他很是口渴,便向主人家討要一口水喝。誰知,那女主人非但沒有施捨一碗水,還出言不遜。

梁大先生一氣之下,以法術將一條蟒蛇驅策盤踞在女主人家裡盛水的水缸里,當女主人一打開水缸,嚇得半死。

要說這位梁大先生的本事怎麼來的,追溯起來,就更為久遠,還得從一個傳說講起。

晨曦,雨,淅瀝瀝,淅瀝瀝。

石窠村通往東柑村的山路,泥濘濕滑,雨點傾斜打在泥土上,冒起水花。

一輛中巴車停在東柑村的路口,簇擁着披着塑料膠紙戴着斗笠,或者撐着油紙傘,是送行的人。

今天是青石鎮中學開學的日子,這一輛中巴車是附近石窠村、東柑村,西柑村唯一一輛運載客車,即便是下雨,幾個村的學生以及父母,擁擁擠擠,擔著行李,將行李塞滿了中巴車的行李箱。

不多一會兒,載客19人的中巴車,已經滿滿當當,並且,只要有一個角落能夠站人,都擠滿了人。

說是載客19人,但在這樣的偏遠鄉村,超載是常見的事兒。至少擠進來將近30人。

“坐好、抓穩了,準備開車咯!”司機在駕駛座扯着嗓子喊了一聲。

喧鬧的車廂內,學生們臉上洋溢着喜悅的笑容,為了即將踏上新的求學路而欣喜。

那些送行的父母,一面照料着孩子,一面擠在車廂里,絮絮叨叨,攀談起來。

“嘶嘶……”

中巴車吐着煙氣,司機關上了門,啟動了車子,準備啟程。

“司機,麻煩,等一下!”

一個聲音叫喊了一聲,車窗外,一位學生背着簡單的背包,後面跟着幫着提着行李的父親。

“小蠻!”

擠坐在車廂內的李大海,驚喜的叫了一聲,忙着喊,“司機,等一下、等一下,我小蠻來了。”

“楊耀宗,小蠻來了!”李大海難掩心中的喜悅,又是朝着旁邊正嘰嘰喳喳地講話的楊耀宗喊了一聲。

楊耀宗回過神,看向車窗外,司機打開了車門,張小蠻擠進了車廂內,對着車窗外的父親張大蠻,揮了揮手,“爸,您回去吧,我自個兒去就好了。”

張大蠻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叮囑幾句:“小蠻,去了學校,要認真讀書,不要打架,不要違反學校紀律,記住咯!”

張小蠻咧嘴露出了笑容,此時,沒有什麼比他能繼續上學,更令他興奮,“老爹,你回去吧,我知道啦!”

張大蠻抖了抖身上的塑料膠紙,將斗笠撥了撥,能夠將視線看見張小蠻。

張小蠻擠進車廂內,李大海、楊耀宗兩人一拍座位,朝里擠了擠,留出一個屁股的位置,“小蠻,坐!擠擠!”

“李大海、楊耀宗,你倆約好一起去的?”

楊耀宗嘿嘿咧嘴笑道:“是啊,誰叫我們一個村的咧,都是去青石鎮中學,這不一起有個伴,也沒人敢欺負咱們。老大,你也忒不厚道了,一個假期,找你幾次,你都說不讀書了,怎麼突然想通了?”

李大海也是同樣的困惑,看着張小蠻。

張小蠻擠着坐下後,頭仰靠在車靠背上,深吸一口氣,幽幽地說道:“這人,有時,衰一點,不見得就是黑暗到底,關鍵的時候,有貴人相助。”

“貴人?”

楊耀宗、李大海兩人瞪圓了眼睛,不解。

張小蠻已經陷入了沉思,回想起了昨天夜裡。

整個暑假,張小蠻幾乎是在一種沮喪消沉中度過,因為別的同學都準備着繼續讀書,而他只能在家裡幫着下地里干農活。

七月流火,將他曬得黝黑髮亮,除了下地里幹活,就是放牛羊。

他放牛羊的時候,瘋狂地看書,將家裡那些珍藏的書,一本一本地翻看。

甚至看到眼睛都紅腫,他還以為自己會瞎了呢。

母親秦琳既是心疼又是責備地勸他,“小蠻,你就別那麼看書了,會看瞎的。”

張小蠻心裡清楚,只有讓自己陶醉在書中,遨遊在書海中,才能暫時忘記他不能繼續上學讀書的事實。

儘管小升初考試,他考了年級第十,他卻是清楚,那不是自己真實的水平。

或者,是自己有意考砸了。

因為這樣,斷了父母的念想,考得這麼差,還讀什麼書。

可這一切並不能瞞得過張大蠻、秦琳,他們知道,張小蠻是塊讀書的料,可是,由於給小嵐治病,家裡負債纍纍,張小蠻是懂事,但是,他又不能將這種憂傷表現出來。

所以,他以書為伴,排遣心中的黯淡。

直到昨天夜裡,第二天已經是青石鎮中學開學的日子了。

李大海下午還找張小蠻,問他去不去讀書,張小蠻揪心地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讀了,李大海,好好努力,將來要做一個有出息的人。”

李大海悻悻然,感嘆道:“小蠻,說好我們一起做學霸的,可你……”

“沒事,有時間,我去中學看你。”張小蠻釋然地說。

夜裡,張小蠻仰靠在枕頭上,手裡捧着曲波的《林海雪原》如痴如醉地看着,“穿林海跨雪原氣沖霄漢,願紅旗五洲四海齊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撲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飛雪化春水……”

這一段改扮土匪登上威虎山何等的豪情壯志。

想着自己的身世,即使重生歸來,卻是擺脫不了命運的枷鎖。

“嘎吱!”

夜深了,門被人輕輕的推開,父親張大蠻躋身進屋來,一進屋便朝着張小蠻的房間喊了一聲:“小蠻,起來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去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