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斯特拉王國，人魚族的國度有着遠超人類的水下航行科技，但卻仍然秉承着由國王來決斷一切的帝王專制。

出木衫一直不明白，封建帝國制度，作為一種被大部分人類所淘汰掉的統治制度，無疑說明其本身是不夠先進、不夠優秀的。為什麼還有這麼多文明仍然保持着“國王專政”的統治呢？根據大雄所說，即便是在宇聯的七個元老文明中都有兩個文明還在用落後的帝國專制。明明都已經是一類文明了，在泛文明圈裡跺一腳能讓圈子震三下的偉大存在，居然還在用帝國專制，簡直不可思議。他曾經用這個問題問過大雄，得到的卻是後者的苦笑，以及一句意味深長的回答——“小衫，你說的沒錯，但你犯了一個錯誤”。

“適合人類的，不一定適合別的種族；同理，適合其他種族的，不一定適合人類。方法和經驗並不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能通用的。”

老實說，他那個時候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在潛意識中，出木衫覺得智慧種族和人類都是差不多的，思考的方式多少差不到哪裡去。

而此時此刻，坐在人魚族特質的“迎賓船”上，看着這座頗具規模的海底都市在眼前如浮光掠影一樣閃過，出木衫突然靈光一閃，明白了大雄話語中的深意。他不禁感到大雄其實很聰明，也很敏銳，在思考方面並不比自己差……十歲之前，他成績差是因為自己的懶惰和不求上進；十歲之後，他成績差純碎是因為他生活的重心都放在別的事情上了。

遠的不說，拿人魚族來舉例。

一個生活在海底的種族，資源充沛到取之不盡，也沒有鄰國來和他們爭搶。沒有敵人，人類也不可能下到如此深的海底來侵擾他們，就這麼安靜、和平地發展下去……他們可能會覺得這樣很好，技術發展到了一定階段，而政治制度卻完全沒有跟着改變。從內到外，人魚族的思考模式和人類都是不一樣的，非要說的話可能他們的宿敵——怪魚族，反而和人類比較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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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進入米斯特拉王國的地界之後，迎賓船就和護送它的軍隊分開了。並沒有聲勢浩大的歡迎儀式在等着出木衫，恰好相反，整個王國內一片安寧，透過車窗往下俯視，城市中照舊是車水馬龍，一派祥和之景。大部分市民甚至都不知道有一個陸地人乘坐着迎賓船從自己腦袋上飛過了，一切照舊，絲毫不興師動眾，大家該幹啥幹啥。

這一點讓出木衫感受到了深刻的文化差異——至少在地球上，要是大國政府派遣要員來訪問日本新宿，當天只要他們在街上走，那片地區絕對是清的一乾二淨，事先還會有政府機關聯繫當地的黑社會團體，讓他們在訪問當天把自己的小弟管好，別出來鬧事。除此之外，每一棟樓裡頭至少都得安排十幾個保鏢，全程盯着大佬們的行蹤，以免半路上發生點兒什麼意外狀況，使得自己國家爆出國際醜聞。

而在海底的人魚王國中，似乎沒有這一套“外交”的概念。自己對人魚族來說差不多可以算是外星人了，一個外星人來做訪問，結果城市裡還是這麼波瀾不驚，連個動靜都沒有……

金色的飛艇在城市上空拐了幾下，將出木衫徑直帶向了一處豪華的王宮之內。

看着這座堪比阿布扎比清真寺的殿宇在燈光下閃爍着霖霖光輝，出木衫不禁感嘆海底的資源是真的豐富……宮殿從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奢侈的氣味，石頭在其中算是最次的建築材料，即便如此，這些原石都是用無比精湛的手藝打磨過的，從遠處看幾乎看不出什麼稜角。除了之後之外，米斯特拉宮可以說是用各種各樣的礦物直接堆起來的，珍貴的寶石被大手大腳地加工成磚塊、飾品，以驚人的數量堆疊在一起，難免讓人看了扼腕心痛，大呼暴殄天物。

“不過，他們對‘奢侈品’的理解和人類未必一樣，也許沒必要替他們不平衡……”敏銳的出木衫立刻聯想道，“在人魚族眼裡，說不定這些珍貴的礦物就是比較好看的石頭而已呢。”

左拐右拐，他們穿過富麗堂皇的迴廊，走入一間寬敞的圖書館。

是的，圖書館……專門用來放書的地方。

第一眼看到這兒還有圖書館，出木衫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由於的關係，他在海底依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所以第一時間還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直到一串氣泡從鼻子里吐出來，他才意識到這是海底，四周絕對都充滿了水！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圖書館？你們的書是什麼情況？刻在石頭上的嗎？就算是石板上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文字，一天到晚泡在水裡也會很快模糊不清的吧？！這麼多紙，且不說水壓的問題，光是浸泡就會變成紙漿吧？

蘇菲婭將他帶到一張長桌前，拉開兩張以花崗岩做框架的軟靠墊長背椅，示意出木衫坐下。

她像是從他的眼中讀出了困惑的情緒，微笑着揮了揮手，解釋道，“這些書的構成部分叫做‘莎草’，是人魚族獨有的儲存方式。”

“不會爛掉嗎？”

“不會。”

“真不可思議呢……”出木衫不禁感嘆道，“在地上的世界也有科學家聲稱做出了防水的紙，但要是扔到海底估計也會報銷的。如果沒有壞掉，那就肯定不是紙做的。”

“你或許不知道，在我們的母星——藍水星，是沒有大陸的。人魚族想要在水中將信息長久儲存下來，自然要開發出相應的技術。我們早就習慣了在水中做一切事情。”蘇菲婭解釋道，“這裡是米斯特拉宮殿圈定的圖書館，其中的典籍多達五十萬九千八百十一本，記錄了我們從藍水星發跡，一路遷徙到地球，然後在地球生活了五千年這之間的所有故事。”

“誒……”出木衫感受到了蘇菲婭身上傳來的善意，緊張也一點點消退了，有些放鬆地環視了一圈四周。

果然，圖書館是一間獨立的建築，有着藍寶石打造的圓頂和圓底。“稍微”學習過一點建築鑒賞方面的知識，出木衫果然還是喜歡這種圓形的地板——這種設計充滿了靈性。這整個圖書館都是圓的，足足有三層樓高的巨大書架透着一股石榴般的暗紅色，呈圓弧狀擺開，彷彿一面面堅實的牆，將方桌圍在正中央。在無數本書籍的俯視下，出木衫生出一股“生而渺小”的敬畏感，並為這股敬畏感而感到充實。

重點不在這兒。

偌大的圖書館，竟然沒有第三個人。

“陛下，這裡沒有別人了嗎？”出木衫對此有些奇怪，“建立聯盟畢竟是大事，您確定不需要內閣之類的人來……”

“不用。”蘇菲婭搖了搖頭，披到腰部的水藍色長發如波浪一般晃動起來，“其實也沒有內閣。我可以為自己的王國負責，加入橄欖葉之盟，對人魚族來說是一件利大於弊……或者說，目前我幾乎沒有看到什麼弊端。和人類不同，人魚族評估未來發展趨勢的方法並非數理上的分析，而是預言——用一種從藍水星那裡繼承來的魔法手段，對你們人類來說可能有點難理解。總而言之，預言的結果和我想的一樣，一片光明，從大雄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我其實已經做出決定了。”

“米斯特拉王國將會加入橄欖葉之盟，定下誓約。”

“這……”出木衫一下子僵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鬆了一口氣還是覺得遺憾。搞了半天，人家女王陛下心中早有定數，自己來不來都是一樣的。莫名有種“複習了半天之後卻發現考試取消”了一樣的失落感……

“麻煩你特地跑一趟了。”蘇菲婭對他友好地笑了笑，“其實不用特地來也沒關係的，對於大雄說的話，我會報以百分之百的信任。”

“您這麼相信他？”出木衫好奇道，“萬一他……經過十年的時間，變了呢？”

“他變了嗎？”

“怎麼說呢……變是變了，因為在他身上稍微發生了一點狀況，讓他變得不是那麼……幼稚？做事的時候，也會動用一些之前不曾考慮過的手段。”出木衫仔細地尋找着詞語來形容大雄的變化，“但究其根本，他的本心沒變，依舊有很多人會自發地聚在他身邊，被他的理念感染，加入他的旗下做事。”

“那不就行了。”蘇菲婭溫柔地笑了，“出木衫先生，你就當做是來人魚族觀光旅遊吧，好好地玩一陣子，嘗嘗這裡的特產……這樣的機會對人類來說也不常有吧？”

“我也很想這麼悠哉地做客，但是很遺憾……既然陛下決定要加入橄欖葉之盟，就必須派出一名代表，和我一起去聯盟的第一基地參加成立儀式。”出木衫遊刃有餘地說道，“剛果盆地，煙鬼森林。大雄說，聯盟的第一號基站會建在迷霧的磐石上。”

“這傢伙已經能說出這麼神棍的話了嗎……”蘇菲婭眯起眼睛吐槽了一句，“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貌似人類的《聖經》上有差不多的句子吧？”

“呃……嘛，也很正常，大雄這些年過的比較壓抑，最近剛剛有了起色，剛好又到這種年紀了。”出木衫尷尬地撓撓頭，分明是大雄中二病發作，但複述他的話時，尷尬的那個卻是自己啊！

蘇菲婭用袖子掩住臉，輕聲笑起來，笑聲像午後的風鈴一般清脆悅耳。

接下里的大半天，她讓出木衫和她複述了一遍大雄這十年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