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一愣，忙問道：“此話怎講？”宋媽媽貼了過去，附耳道：“奶奶您想，那二姨娘身為妾室，卻從來不知安分，是個極要面子的主兒。她跟您爭強，凡事兒都要比您強上三分才會甘心，咱們這次何不讓着她點兒？”
矢夫人眼光一閃，頓時有了主意，陰陰笑道：“你的意思是讓她自個兒心甘情願吐出來？”主僕倆對視了一眼，然後便暢快地笑了起來。
大夫人心情愉快，忍不住便說道：“這個法子好！也虧得你想得出來！”宋媽媽卻不似李媽媽那般，什麼功勞都愛往自個兒身上攬。做人奴僕的要懂得適時藏拙，一個下人卻比主子還聰明了，這算是什麼事兒9
她便笑着說道：“奴婢哪兒有那麼厲害的心思，不過是奶奶洪福齊天，有九娘子一語驚醒夢中人罷了。，…
大夫人聽了這話，倒是笑容一頓，若有所思道：“依你看，那九娘子究竟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宋媽媽想了想道：“這兩回的情形看來，要說她真有多聰明倒也未必。但她年紀小，看事情自有自己的一套眼光，能夠看到咱們忽略的地方，這倒是真真兒地有用！依奴婢看來，奶奶以後不妨用着她或許能從她那兒得到些咱們忽視的想法也說不定。”
大夫人想了想，心中原懸着的一塊大石總算是落了地，笑道：“你說得有理。”九娘子不過才七歲，過完年也才虛歲八歲，若是就已經太過聰明了，以後可怎麼節製得了？！這樣的人留着始終是個禍害，一個二姨娘就夠給她添堵的了，再加上個九娘子，她還活不活了？
不過現在看來這小女娃也就是眼光出奇不意了點兒，總有些別出心裁的想法，主意倒是沒多少的，這便好了。這樣的人用起來，沒有負擔。
她笑得甚是開心。
不一時，半夏進來報道：“稟奶奶，九姑娘來跟奶奶請安了。”
若無特殊情形，每次九娘子風雨無阻，都是第一個來到大夫人的正房的。
大夫人和宋媽媽交換了個眼色便淡淡說道：“讓她進來吧。”
半夏微微一愣，隨即立刻應了聲“是”轉身退了出去。
走到門外，只見九娘子一身鵝黃色的彩蝶戲huā柔紗百褶裙，外面一件同色系對襟緞綉羊絨棉袍，頭上謝謝挽了個流芳髻，髻上帶了一個鑲金的東珠發簪耳朵上掛着水滴形的東珠墜子。
近一年來在正院兒里吃好穿好，她的肌膚比一年前見到的時候更加豐潤有光澤，再加上舉止得體、面容端秀，那通身的氣派，別說沒有以前那種窮酸氣了，就是比六娘子、八娘子都要更勝一籌，也就大娘子、五娘子能稍比她好些了！
一個從不受寵的庶女，進了正院兒，一年的工夫就能混到如此出息……………，半夏晃了晃神，便立即收斂了神色微微笑着說道：“奶奶有話，請九姑娘進去呢。”
以前的大夫人，可從來沒在請安的時候先接見庶女的！
九娘子微微一愣，但卻立刻猜到些什麼。
再看看半夏那明顯便要親熱巴結了幾分的神情，不由微微一笑，柔聲說道：“多謝半夏姑娘通傳。”
半夏嚇了一跳趕緊搖頭道：“不不，奴婢可不敢當九姑娘的謝意。您快請進吧。”
九娘子也不耽擱，便趕緊走進了房去。
大夫人見了她，又比往日多了幾分笑容難得地向她招了招手，道：“九姐兒來了來，過來坐。”
九娘子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戰戰兢兢給大夫人行了禮，又戰戰兢兢按照吩咐走到她身邊，被她拉着坐在自個兒邊上，柔聲細語說起話來。
“聽說你今兒個被師父留了堂？”大夫人問道。
九娘子頓時臉色一變，急忙顫聲辯解道：“母母親，女兒笨拙………”
“好了好了，我也沒說你什麼不是？瞧你這孩子嚇得！”大夫人笑着打斷了她，對這個恭順小心、又能對自己有好處的庶女，這會兒是滿意極了“九姐兒，那些師傅們都是有本事的人，不管她們為何要你留堂，總歸是為了你好的，你要心存感激、用心學習才是。”
倒是難得聽到大夫人會說這樣的話，九娘子不禁愣了一下，然後急忙低頭道：“女兒知道。女兒愚笨，比不得大姐姐、五姐姐，本就需要加倍努力、笨鳥先飛才是，又怎敢埋怨師傅？女兒定當好好學，不給母親丟臉。”
大夫人滿意地笑着，又拉着她的手說了一會子話。
大夫人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旁邊放着綉墩，坐着九娘子。大夫人拉着九娘子的手，滿面笑容，殷殷叮嚀。九娘子神色嬌柔，細心聽教。
乍一看上去，這哪裡是什麼嫡母和庶女的交談，便是親生母女也不過如此了吧？
大娘子和五娘子甫一進門，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情景。
大娘子頓時就睜圓了眼睛，胸中一團無名火“騰”的一聲燒了起來。
妾娘子自個兒也是一愣，但卻立刻反應過來，一把拉住了姐姐，死命兒掐着她的掌心。
一陣劇痛讓大娘子的火氣迅速降了下來，她吃痛地看了妹妹一眼，卻看到妹妹眼中再正經不過的告誡之色。其實她也不是不懂，只是忍不住罷了，便只得嘟起了嘴，一言不發。
兩姐妹緩緩上前對大夫人躬身道：“女兒給娘親請安。”九娘子一見她們，忙不迭站起身來，避到一旁，不敢受她們的禮。
待她們行完了禮後，這才又走上前來，躬身道：“佳容見過兩位姐姐。”大娘子僵僵地點了點頭，雖沒給什麼好臉色，卻也沒故意刁難。
五娘子卻是滿臉的笑容，拉着她的手道：“還以為九妹妹還在讓師傅留堂呢我方才遣了青果去南林苑，琢磨着把你給保出來，沒想到你倒是自個兒先回來了。那牡丹可綉好了？”九娘子搖了搖頭，道：“師傅開了恩，讓明兒個交上去就是。我是個笨人，又繡得慢，自個兒不休息也就罷了，怎好因此耽擱了師傅休息？”五娘子不由笑了起來，說道：“九妹妹哪裡笨了？我怎麼沒看出來？你說是不是大姐？”
大娘子被扯了進去，不甘不願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大夫人欣慰地看着五娘子的表現，很是滿意地點點頭。至於大娘子……………，算了算了，她只要不惹麻煩就隨她去吧！
又過了一會兒，六娘子、八娘子、二姨娘等人也先後來了。
見九娘子先一步進了來，還跟五娘子相談甚歡的樣子八娘子就不由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而六娘子則是若有所思，深深看了九娘子跟大夫人一眼。
二姨娘今兒個是來看大夫人的熱鬧的。
早些時候她駁了大夫人的面子，想來大夫人應該是痛恨不已的了，她倒是很樂於見到對手滿腹怒火卻又發作不得的樣子，就算對自己恨得入骨，卻還是不得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那樣的情形最令人舒心了！
但沒想到這次她卻失策了。
進得正房來，直接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夫人笑意盈盈的神情，正院里的姑娘們在一塊兒唧唧喳喳說著話好一副一團和氣的情景！
她不由得微微一愣，仔細打量了一下，大夫人不像是強顏歡笑的模樣啊！
李媽媽不在這裡，難道是她還未向大夫入稟報？
不，不可能。就算李媽媽不說，大夫人就不知道發生的事了嗎？
她心中不解卻還是裊裊婷婷走上前去，微微躬了躬身子，笑道：“賤妾給奶奶請安了。”
大夫人瞥了她一眼，似懶得搭理她似的懶懶說道：“罷了，坐吧。”二姨娘笑嘻嘻地坐了下來三娘子、大哥兒、五哥兒又自個兒向大夫人行了禮，這才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二姨娘就看着大夫人笑道：“奶奶，今兒個李媽媽去賤妾那裡，遞過了奶奶的話兒。奶奶的意思，賤妾本不敢不從，只是這家裡的庫存實在無法應付如此巨大的開銷。老爺又曾千叮嚀、萬囑咐賤妾要勤儉持家，賤妾才不得不拒絕了。只是這心裡，實在有些愧對奶奶，這就向奶奶賠不是了！”說著，就要站起來行禮。
大夫人倨傲地撇了撇嘴，也不阻止，看着她敷衍似的行了個禮，不由暗中又是一陣氣悶。
不過一想到剛剛想出的那個法子，她的心情頓時又好了起來，不禁看了一眼旁邊低眉順目的九娘子，微微一笑。
“罷了，這個家裡既是你主持中饋，我也不便多說什麼。只是一條，你記住，千萬不可丟了我陳家的臉面！”她懶懶地說道。
二姨娘不由一愣，這就沒了？
不爭不搶，沒有冷嘲熱諷，沒有氣急敗壞，今年這大夫人是怎麼了？莫不是發燒燒壞了腦子？！
她有些愣怔，但隨即便回過神來，忙應了聲“是”。
到底是心中有着疑惑，她便也沒有太多其他的動作，安靜了下來。
緊接着，三哥兒、六哥兒、五姨娘、四哥兒都先後來了，給大夫人請了安，又說了幾句話，也就散了。與往常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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