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真的眼中閃過一絲詫意。
雖然看到六哥兒的氣勢，便猜測這訃孩兒必定有些聰明，但以六歲的稚齡，剛啟蒙就能將千字文背得如此熟婁，倒也難能可貴了。
他的心中不禁又多了幾分欣賞。
不過他為人內斂，涵養頗高，倒不曾輕易將這些喜愛和滿意表現在臉上，只是淡淡地說道：“背得不錯，可見基本功還算紮實。你可還曾學過其他？”
其實三哥兒見他聰明伶俐，千字文之類的啟蒙讀物一兩遍就能學會，因此便已經教上了論語。不過六哥兒人雖小，心卻精，便只是說道：“回先生的話，先母去得早，並未教給學生太多東西。”
黃真點點頭，有些遺憾，又有些安慰。遺憾的是此子機緣不夠，丹他的聰明，若是早遇名師，焉知不是一個天才？但若是早遇了名師，現在還能輪到他來收學生么？這跟好苗子如今拜在自己門下，只要好好教導，說不得以後也能讀出個狀元公來，這是何等的榮耀！
化自己雖然不喜做官，不屑科考，可弟子若能夠名聲大噪他卻是很歡迎的。
這麼想着，便不由又對六哥兒和顏悅色了幾分。
“雖然以你的天資，未能儘早就學有些遺憾，但如今倒也不遲。
讀書最忌心浮氣躁、急於求成，你雖天資聰穎，卻也不能因此而疏忽大意，徒生嬌縱之心今後須戒驕戒躁，勤勤懇懇，一步一個腳印，扎紮實實地去學，方能有所成就。你可聽清楚了？”他正色說道。
六哥兒很是受教，深深地彎腰下去，恭敬地說道：“先生教誨，學生聽清楚了。學生一定按照先生的吩咐去做，不驕不躁扎紮實實讀書做學問。”
黃真滿意地點點頭，讓他坐下，便開始了一天的授課。
如今大哥兒他們已經學了四書中的大半，對六哥兒來說有些太過艱深了。不過他也不着急，知道等大哥兒他們學完之後，先生必定會單獨給自己傳授，因此只在一旁安靜坐着，也不管能不能聽懂，先把先生說的記下來以後再慢慢反芻。
倒是大哥兒和五哥兒臉上神色憤然，先生講課之時不停開小差冒火的眼神不斷瞟向六哥兒。
看他小小年紀，想不到竟然如此姦猾。當著他們的面兒示弱，讓他們以為他不堪造就，還想着讓他在先生面前出醜，沒想到反而因此得了先生的賞識。先生方才那番話所隱含的期望和讚許誰聽不出來？以前也就四哥兒能有這個待遇，而他又分明比四哥兒還要小几歲，今後說不得這“天才”的名號就要從四哥兒頭上轉到他頭上去了。但不管怎麼轉，總是落不到他們兄弟身上的！
一個四哥兒不夠，如今又來一個六哥兒，還讓不讓人活了？！
而被他們惦記着的四哥兒這會兒也是頻頻恍神，看着坐在最後的小小…人兒皺起了眉頭。
大哥兒他們能看出來的他自然也能看出來，這六哥兒一來就討了先生的歡心，看樣子聰明也不在自己之下。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先生的青睞，又如何能讓一個小孩子竊取了原本該屬於他的位子？
三哥兒倒是一本正經端肅着看似認真地聽先生講課，然而他的腦中卻在不停迴旋着方才發生的事橡。
跟六哥兒相處那麼久，只以為他不過是個比一般小孩兒更加聰明些的孩子，卻沒想到原來也有如此深的心機。
眼前突然閃過九娘子的身影，他不由得啞然失笑是他大意了！
有個九娘子那樣多智近乎妖的姐姐，就算本來沒有心機耳濡目染之下也會學上一兩分吧？
黃真微微閉着眼，嘴裡不停地講學，其實卻將下面弟子們的情形一一看在眼裡。他雖方正，對大家族中子弟間的勾心鬥角卻是一清二楚自然也將他們各自的小心思洞若觀火。其他人也就罷了，他不過是受人之託教他們學識罷了，他教他們學，能學到幾分靠各自的領悟，他不管。但四哥兒的表現卻令他有些失望。
做學問不單靠聰明，還要有坦蕩的心境，否則便會走上歪路，難成正果。四哥兒雖然聰明，但若是心胸狹小不能容人，尤其那個人還是他的親弟弟，那這樣的學生顯然不適合繼承自己的衣缽。
只不知六哥兒的品性又如何？
不一會兒，他便講完了一段，按照慣例給學生們自己研究吃透的時間，然後便將六哥兒叫到一旁，單獨給他授起課來。
他不知道六哥兒已經學過了論語，從論語的第一張講起，六哥兒自然學得很快，舉一反三。這樣的進度更加坐實了他心中對六哥兒。’，天才，的評價，對他更是上心起來。
但凡做老師的，誰不想有個出類拔萃的學生？他自然寄希望於六哥兒身上。不過此時兩人才剛剛接觸，彼此都不算太了解，他對六哥兒還是有所保留的。待觀察兩年，若是確定此子可堪造就，那麼把他收為親傳弟子又未嘗不可。
很快，半天的時間就過去了。
下學的時間到了，黃真和六哥兒一個教、一個學，教的痛快淋漓，學的加深加固知識，竟然都忘記了時間，還是黃真家中的小童來叫人才把兩人驚醒。
黃真很是欣慰地看着六哥兒，笑着說道：“好了，你去吧。今天就學到這裡，下午你也不必做其他的，好好把上午所講的內容融會貫通一番，明天我再檢查。”
六哥兒站起身，畢恭畢敬行了個禮，道：“學生知道了。
走出門來，卻發現三哥兒還在門口等着他，他趕緊走上前說道：“勞三哥哥久等了。”
三哥兒和藹地看着他，彷彿今天早上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似的，笑着說道：“什麼久等不久等的，你姐姐把你託付給我，我自然要好好看着你才是。走吧，回去吃飯。”
六哥兒乖乖應了一聲，跟在三哥兒的身後往正院兒走去。
走出了北瓊閣，剛轉進九泠溪，便一眼看見大哥兒和五哥兒站在前面，堵住了去路。
三哥兒不禁皺了皺眉頭。
以大哥兒和五哥兒的性子，學堂上被六哥兒擺了一道，必不會善罷甘休的。但他卻沒想到他們竟然這麼沉不住氣，轉眼就逼上門來。
六哥兒不禁也是心中打鼓。
他雖然聰明，也有些心計，但畢竟年紀還小，底氣不足，見到這種陣仗難免有些忐忑，不由求助似的將目光投向了三哥兒。
三哥兒既然已經跟九娘子達成了協議，自不會置身事外，笑了笑便走上前去，說道：“大哥，五哥，你們不是先走了么？怎麼還在這裡？”大哥兒和五哥兒狠狠瞪了他一眼，卻不說話，只是惡狠狠看着六哥兒，恨恨地說道：“六弟，你今兒個可真是威風啊！這麼容易就入了先生的眼，很得意吧？”六哥兒瑟縮了一下，戰戰兢兢走上前來，說道：“我我不知道大哥哥這是什麼意思。”
五哥兒冷冷一笑，看着他道：“不知道？我倒覺得你心裡明白着呢！以前還真沒看出來，我們這位小弟竟也不是什麼普通人物。今天的事情是我們大意，不過你別以為以後都能夠如此順遂。來日方長，只不知你能支持到什麼時候？”又看了三哥兒一眼，語帶輕蔑地說道“還有三哥哥，小弟倒沒想到你竟然是那麼好心的。不過有些事情，好心未必就有好報，人做事終究還是要看看自己的能耐，別做了以後自個兒擔不住，以後後悔也來不及了！”
三哥兒聽了，神色一點沒有變化，只是笑笑說道：“五弟說得好。
有多大能耐做多少事，這可是逆耳箴言，若是先生聽到了，一定也會為五弟的聰穎而欣慰的。”
五哥兒被他不輕不重地頂了回來，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幾位哥哥、弟弟，你們在這兒做什麼呢？”九娘子從轉角處轉了出來，笑呵呵地問道。
六哥兒一看到她，立刻便驚喜地叫了一聲“姐姐”撲到了她的身邊。
她看到完好無損、精神奕奕的弟弟，心中終於鬆了口氣。
雖然跟三哥兒達成了協議，有他幫着，但她的心裡總是有些不安定，怕六哥兒會吃虧，連帶上午的課程都有些心不在焉，還被師傅說了幾句。下學之後，便匆匆來接他，非要親眼看見他了才會安心。
大哥兒和五哥兒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他們並不知道九娘子、大夫人和二姨娘之間的齷齪，但卻隱約明白這個以前從未看上眼的妹妹最近給生母添了不少堵，至少二姨娘每次說到她的時候都有些咬牙切齒。正因如此，他們才想着給六哥兒來個下馬威，好好替生母出一口心中的惡氣，卻沒想到反而被六哥兒算計了。
如今這番偷雞不成蝕把米自然又要算到九娘子姐弟頭上。
大哥兒便一拂袖子，冷冷說道：“沒事，不過是跟六弟閑聊幾句罷了。”五哥兒也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六弟，咱們下午再接着聊。”
咬牙切齒地說著，兩人也不等別人回答，轉身傲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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