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子默默一嘆，不禁有些羨慕起來。
且不論大夫人為人如何，但至少是真的疼愛着自己的女兒，否則不會悲傷過度到連自己最愛的權勢都可以暫時放在一旁的地步。
不過婁慕歸羨慕，她可是不會心慈手軟的！要從熱衷權勢的大夫人手中奪權不容易，她原本還以為需要費很多功夫，但如今大夫人卻因為大娘子的死而心煩意亂，放手讓她施為。這樣的天賜良機，她若不好好抓住，怕是連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
藉著大夫人的放權，她命人準備好了東西，整理之後，第二天，陳家人就一起上了馬車，連同將要給大娘子送行的東西，一路浩浩蕩蕩去了侯府。
本來這種場合由陳啟郡他們夫妻去就行子，但大夫人心中怨憤大娘子的早逝，為了慰藉大娘子的在天之靈，也有那麼一點點示威的意思，陳家於是闔府出動，大人小孩全都來到了侯府。
六娘子、八娘子她們還是第一次出門去別人家，但卻是去這樣的場合，對她們來說，感受實在很是複雜。如果可能的話，她們並不希望以這樣的方式出門。但在陳家，她們屬於最弱勢的那一個群體，大夫人所做的決定不是她們能夠反抗的，只得乖乖跟着大夫人等人來到大娘子的靈堂。
由於大夫人前幾日身子不好，大夫不讓她出門，因此這會兒才得以前來拜祭。大娘子的靈柩已經停放了有幾天了，許多該來的人也早已來過，這會兒靈堂裡面已經不是太多人。再加上陳家早一天已經派人來說了今天祭拜的事情，因此包括粱紹陽在內，侯府世子和世子夫人都親自出面前來接待，畢竟大娘子英年早逝，是在他們家裡發生的事情，無論如何，他們都對陳家有愧。
陳啟郡對世子還是非常禮貌謙和的一他也算是個政客，不會因為一個女兒而得罪皇族成員。當然，利用這件事情索要一些好處還是不可免的，在他看來，讓侯府做出補償這算是對大娘子的一種交待。
大夫人則沒那麼好的脾氣了。她好端端的一個女兒，健健康康嫁入了侯府，沒兩三年的功夫卻已經香消玉殞，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再說，大娘子好歹也是堂堂二品大員的嫡女，帝師姚穹的嫡親孫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侯府卻連個交待和補償都沒有，世上怎麼可能有那麼便宜的事？！
因此，今天的大夫人乃是有備而來，氣勢洶洶，她本就是個備受嬌寵的女人，如今為了女兒更是化身為夜叉也在所不惜。
二姨娘和五姨娘卻沒有那麼強烈的感覺。大娘子又不是她們的親生女兒，何必為了她去跟侯府較勁兒？因此對於大夫人的種種行為，她們只是冷淡漠視地站在一旁，既不相勸也不相幫，存心只是看好戲。
至於九娘子她們這些庶出的女兒們就更是一籌莫展了，只得低眉斂目站在一旁，一聲不吭地垂頭站着，聽着大夫人挾搶帶棒地跟世子夫人和粱紹陽說著話，擠兌得對方無比羞窘，憤慨不已，卻又因為自己的理虧而幾乎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五娘子貼着大夫人站着，雖未說話，卻也從眼中投射出毫不掩飾的憤恨光芒，眼珠子轉了一圈，然後輕輕拉了拉大夫人的袖子。
大夫人微微一頓，隨即轉變了話題，不再針對着許氏和粱紹陽，轉而問道：“那個周氏呢？正室夫人的靈前，她不也得披麻戴孝侍奉着嗎？怎的不見她出來？還是她或者某些人認為她比我那苦命的女兒還要金貴得多？”
許氏和粱紹陽對視了一眼，相視苦笑了一聲，許氏便柔聲說道：“親家母，規矩是這樣的沒錯，不過周氏也確實有些特殊情況…這樣吧，我讓她出來給您請個安，給佳貴磕個頭，您就不要跟個小輩計較子。”
大夫人面露譏嘲，正要說話，五娘子又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想起來之前母女倆商量的話，便也只得強壓下心中的憤怒，勉強說道：“讓她出來見見吧。”
卻始終不肯說出“不計較”這樣的承諾。
許氏和粱紹陽不禁再次相視苦笑，粱紹陽嘆了口氣，命人去將那周氏請了來。
那周氏以前九娘子跟隨大夫人她們來串門的時候也曾見過一兩面，是個清秀可人的女子，水靈靈的眼睛很有些勾魂攝魄的效果，整個人似乎並沒什麼氣勢，以前在大娘子盛氣凌人的襯托下更是沒什麼存在感，安安靜靜就像是個鄰家少女，似乎沒有任何威脅可言。
然而能夠從粱紹陽的貼身丫鬟到通房再到小妾，這周氏又怎麼可能真的是易與之輦。說不得大娘子就是因為小看了她才會遭到如此厄運！
九娘子偷偷抬起頭來，瞥了一眼婷婷走來的周氏。只見她比以前見到的時候胖了一些，人也白凈了不少，而最令人瞠目結舌的卻是那微微凸起的小腹，還有那比往日多了不止一分的成熟與妖嬈她竟是已經懷孕了！
難怕粱家至今不肯將大娘子的死因說清楚，交待事情經過也是含糊帶過，對於大娘子為何無端端生病，又為何沒能救回來模糊其辭。
那周氏媚眼含波，眼神中帶着一絲勝利者的優越感，緩緩走到許氏等人面前，微微躬身道：“妾身見過大奶奶、相公。”
許氏看着她，臉上不自覺浮起了一絲慈愛，放緩了語調說道：“今兒個你姐姐的家人前來弔唁，你好歹跟她姐妹一場，去給親家母她們見個禮吧。”
周氏臉色微變，一瞬間閃過一山心慌與不甘，還有幾分狠辣，再仔細看的時候卻已經恢復了常態，顯得平靜從容、淡泊自然，微微笑道：“是。”
九娘子在一旁看了，心下瞭然大娘子的死果然跟她脫不了干係！
八娘子站在九娘子身旁，這會兒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角。她心中一凜，急忙反手握住八娘子的手，一個眼神投射過去，示意她不要亂動，靜靜站着。
八娘子嚇了一跳，急忙照做，再也不敢有什麼別的舉動了。
大夫人卻是雙眼緊緊盯着周氏的肚子，雙手緊緊捏成了拳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似乎要冒出火來，渾身都禁不住微微地顫抖着。
原來啊，原來！他們不肯給大娘子一個公道，就是因為這個女人已經懷了身孕！
相對於一個沒有生育且早死的女人，顯然粱家的後代要重要得多了。死一個正室夫人又如何？妻子是可以再娶的，孩子則少一個是一個。
九娘子微微嘆了口氣…
難怪大娘子會就這麼去了。若是沒有肚子里的孩子做後盾，那周氏想必也不敢下重手吧？
在沒有條件的時候乖乖伏低做小，不動聲色等待機會，然後在機會來臨時果斷下手，斬斷後患，這個周氏果然不簡單！
她忍不住憐憫地看了大夫人一眼。
做母親是這樣，因為缺乏心計所以長期被一個姨娘騎在頭上，而這個悲劇又傳給了做女兒的，跟她一樣缺乏心計的女兒也被丈夫的妾室設計。不過大夫人幸運的是高嫁了，丈夫勢弱，不敢得罪妻子娘家，這才保了幾十年的安穩，然而她的女兒卻沒那麼好的運氣。
低嫁給皇親國戚的大娘子處境正好相反，娘家勢力比不過夫家，就完全不能替她撐腰，而當她自己還沒有生育，但小妾卻已經懷孕的情形下，就被毫不猶豫地除掉了！
九娘子想到這裡，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可見在這個世界裡，女人的幸福固然要依靠夫家的賞賜，更是必須看娘家勢力的大小。她以後嫁人，一定要學大夫人高嫁才行！
她在這邊天馬行空地思索着，大夫人卻是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覺得滿腔的怒火就要將自己焚燒殆盡。對她而言，自然是十個粱家的後嗣也比不過她一個女兒，這周氏和他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多餘的，她恨不得將他們一刀砍死，以慰大娘子的在天之靈！
周氏只是略微福了一福便站直了身子，甚至沒等大夫人出聲讓她起身，或許她自己也知道大夫人是不會說這句話的吧？對她來說，確實大夫人的身份、陳家的背景都不是她能夠比擬的，如果她只是個普通的妾室，自然不敢在大夫人面前如此放肆。然而現在不同了，她背後有侯府的支持，只要她有了肚子里的孩子，就等於多了個護身符，就連許氏面前她都可以不跪，何況是陳家的人？
她辛苦隱忍了這麼多年，又忍受了大娘子好些時日的刁難，好不容易等有了身孕，這才果斷下手除掉了那礙眼的正室夫人。如今她生的孩子註定是粱紹陽的長子或是長女，有了這重保障，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許氏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了看這個明顯有些得意忘形的小妾，但念在她肚子里的孩子份上，卻也並沒有斥責什麼。她瞥了大夫人一眼，見大夫人的臉色由紅轉青，似乎隨時都有爆發的跡象，不由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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