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啟郡也有些為難。
若是在以前，二姨娘像這樣跟他哭訴的話，他應了也就應了。他是官場中人，自然知道這官場上就沒什麼不可能的事，今天的小吏，說不定就是明日的首輔，端看有沒有那個手段罷了。這馮家的小兒看來還算是個可造之材，三姐兒嫁給他說不定也是個機緣，他倒沒什麼好顧忌的。
但同題在於，前些日子康親王府找上了他，談及兩家之間的齷齪，王府也不願跟帝師的女婿家裡弄得太僵，於是便提出了聯姻的提議。
當然，若論聯姻，最好就是能將五娘子嫁過去做正妻，但不巧的是王府如今並沒有適齡的嫡系男子，旁系的，陳家又看不上。
於是王府又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就是讓三娘子嫁給粱思浩做妾。
不論如何，堂堂二品大員的女兒，哪怕是庶出，嫁給別人做妾那也是種糟蹋。但陳啟郡明白，對方提出這個建議，除了是想要修復兩家的關係之外，又何嘗不是抱着出一口氣的心思？畢竟此事他們被陳家擺了一道，而三娘子正是那個罪魁禍首大哥兒的親妹妹，如此一來，讓王府出口氣，讓陳家多條路，看上去似乎並沒什麼不妥。
陳家的女兒嫁給別人做妾是自貶身份，然而如果對方的家世高過自己，那所謂的自貶身份也就是個笑話罷了，不然大夫人也不敢大着膽子謀劃將九娘子嫁給粱紹和當妾。粱思浩的身份比粱紹和只高不低，再加上陳家的底子擺在這兒，三娘子嫁過去也是良妾，只比正妻矮了一頭，比其他妾室身份都高，聽起來似乎也不錯。
陳啟郡猶豫的唯一原因，就是康親王府這麼做的目的。作為堂堂王府，當然沒必要來討好一個普通官員，哪怕是正二品的侍郎。陳啟郡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所依靠的不過是帝師姚穹的面子罷了。但康親王府為何要跟姚穹套近乎？
不外是為了下一任的皇位之爭罷了！
這種涉及皇家秘辛的事情，陳啟郡很是有些猶豫。跟康親王府結親就等於站到了他那一邊，要支持康親王支持的皇子，站對了，將來更上一層樓也不是什麼難事，但若站錯了，那就是抄家滅族的厄運！
再說姚穹在這件事上是個什麼態度？姚家除了姚穹以外，大夫人的幾個哥哥也都身居要職，姚家的態度對陳啟郡來說才是最重要的。現在他的根基未穩，必須要依靠姚家的支持才能在朝堂上站得穩，如果姚穹跟康親王並不是一條線上的，那他這麼做就很可能得罪姚穹，因而錯失了自己最大的後援，那才是真的得不償失。
這些考量他都沒跟二姨娘說。二姨娘雖然是他的青梅竹馬，感情深厚，但出身決定了視野，二姨娘註定是抬不上檯面的，這種事情還是找大夫人商量比較穩妥。
因此他只是敷衍了兩句，將二姨娘打發走，然後轉身便去了大夫人的房裡。
二姨娘與他從小一起長大，對他的了解可謂是妻妾們當中最深的，自然不會看不出他是在敷衍了事。她又驚又怒，第一反應就是陳啟郡已經厭煩了她了，所以才會棄她的懇求於不顧，而只在乎他那位出身高貴的正室。
恍恍惚惚走回自己房裡，她只覺得天旋地轉，似乎天都已經塌了下來。回想自己這些年，為了陳啟郡放棄了一切，甘願委身做一個小
小的妾室，而當年他未曾金榜題名之時，要娶她為妻的誓言言猶在耳，如今看來，卻都像一個個笑話。自己的痴、自己的傻，越想越是不值，不禁淚眼滂沱、失聲大哭起來。
她本就精神未復，如今再這麼傷心失望，更是心力交瘁，轉眼間便暈了過去。直嚇得赤芍等人六神無主，連連呼救。好在二姨娘這些日子都病着，凝芝閣里什麼都備着，急忙拿了參片來給她含着，又趕緊去請了大夫過來，好一陣擾攘，這才安定下集。
陳啟郡聽說二姨娘又昏倒了，不得不中斷了跟大夫人的商量，匆匆趕往凝芝閣。大夫人正在得意中，卻突然被人打斷，當下便氣得臉色鐵青。
“這隻騷狐狸，又在故弄玄虛了！早晚有一天我要讓她自食惡果！”她恨恨地說道。
宋媽媽便在一旁勸道：“奶奶不必生氣，她現在不過是只落了毛的雞罷了，根本對奶奶不構成威脅，將來奶奶想要怎麼整治她不也是一句話的事兒么？倒是奶奶，今兒個老爺突然過來，是有什麼事情跟您商量么？”說到這個，大夫人頓時攏起了眉頭，嘆道：“這下咱們有大麻煩了！”宋媽媽待要再問，大夫人卻命她將九娘子找來，她不得要領，卻也不得不去了，但心中卻是憤憤不平。
想來她跟着大夫人那麼多年，從小服侍着她長大，大夫人也一向都對她言聽計從的。卻沒想到自從九娘子來了以後，她的地位就大不如前，如今大夫人什麼事都要跟九娘子商量，雖然同時也並不避諱她，但卻令她感到深深的不忿。
若不是看在九娘子遲早都要嫁人，不會在這家裡待太久的份上，她一定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
不過是不是該攛掇着大夫人儘快將九娘子嫁出去呢？
她在心裡琢磨着。
心中嘀咕着整治九娘子的辦法，她在面上卻是一點都沒露出痕迹來，笑吟吟地將九娘子請到了大夫人房裡，跟往常一樣，幾人又在一起關着門嘀嘀咕咕商量開來。
大夫人先把陳啟郡說過的事情妾述了一遍，然後皺着眉頭說道：“若是這門婚事成了，二姨娘他們就等於有了康親王府的後台，對我們殊為不利。
你們說說，這倒是該怎麼辦好？”
九娘子和宋媽媽對視了一眼，九娘子低下頭，讓宋媽媽去說話。
這件事其實很簡單，並沒有什麼太多可以活動的餘地，大夫人只是不甘心罷了。這種說服的事情，也只有交給從小就服侍着她的養娘最為合適。
果然，只聽宋媽媽說道：“奶奶，奴婢知道您不甘心，讓二姨娘那邊攀上高枝，可這事兒已經不是咱們說了算的了，如果老爺拿定了主意要結這門親事，咱們若是反對那就是跟老爺作對，惹惱了老爺，咱們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可就都白費了！”
大夫人臉色陰鬱，看了看九娘子道：“那難道我們就這麼算了？好不容易才將那賤人母子踩在腳底，怎麼可以眼睜睜看着他們又爬起來，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九娘子知道這是自己說話的時候了，便開口道：“母親，宋媽媽這話說得對，咱們可不能明着反對，不然一定會讓父親不高興的。不過事情倒也不是完全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大夫人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問道：“此話怎講？”
九娘子眼波流轉，笑着說道：“母親，難道您就不奇怪么？這件婚事，如果父親已經打定了主意想要去做的話，為何還要專程來跟您商量？他來找您，就說明他自個兒心裡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希望母親能幫他參謀參謀。”
大夫人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想要想個穩妥的理由來勸阻他，決不能將三娘子嫁進王府去！”
九娘子卻搖搖頭道：“母親，父親來問您，可不是想要問您的意見啊！”
大夫人一愣，道：“不是我的婁見？”
九娘子笑道：“母親糊塗了，難道忘了您身後都是誰嗎？”
大夫人恍然大悟，道：“你是說老爺想問我爹他們的意見？可是……………，為何啊？”
九娘子微微嘆了。毛。
大夫人雖然是姚穹的女兒，從小也耳濡目染了一些朝堂上的爭鬥，但畢竟還是個婦道人家，見識有限，對政治上的事情反應不過來。不像她，上上輩子出生在一個資訊爆炸的時代，足不出戶就能將世界各國政壇上的事情看個清楚，再加上學校里、工作中的熏陶，她的眼光就算跟某些官員比起來也是毫不遜色的。只是轉生在這麼個封閉的社會，女性沒有什麼社會地位，她也只能入鄉隨俗，在這後院之中兜兜轉轉了。
因此大夫人將事情一說，她便立刻察覺出了其中的蹊蹺。對陳啟郡而言，不可能放棄這麼一個看似完美的聯姻，他必定是有所顧忌的。
而這個所顧忌的原因，但凡涉及到王府、皇家之類的，來來去去也就那麼幾個，上上輩子不知看過多少電視小說，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啊！
她耐着性子，循循善誘道：“母親，女兒大膽猜測，父親之所以想要詢問帝師的意見，必定是跟朝堂上的某些爭鬥有關的。我們都是後宅的女人，對這些事情並不了解，所以女兒覺得，母親還是應該回去問一問，也只有當我們都了解了帝師大人的意思之後，才好確定下一步的步驟。母親，這件事情怕是已經超出了內宅的範圍，涉及到父親和父親的仕途，切不可掉以輕心啊！”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