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頗有些不贊同地看了梁靜萱一眼，說道：“五妹，你也是大姑娘了，怎麼做事還是這麼毛毛燥燥的？既然帶了客人，總該弄清楚裡面有沒有人才往裡走吧？怎能如此冒冒失失衝進來，怠慢了貴客？”
梁靜萱愣了一下，嘟起了嘴道：“世子哥哥，小妹原以為裡面只有陳家九妹妹在，所以才衝進來的啊，誰知道幾位哥哥也在裡面。怎的沒見你們的下人守在外面？若是如此，倒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世子不由一愕，一時之間也沒了言語。梁紹陽見狀，急忙插嘴打圓場道：“五妹，我們不過是覺得有些悶，出來散散心罷了，沒帶下人。倒是驚擾了陳家的幾位姑娘了。”
九娘子站在一旁，聽到自己終究是被牽連了進來，不由苦笑。
突然覺得似乎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願離去，她忍不住偷偷抬眼一瞥，卻跟目光的主人正好對上，不是梁紹和是誰？
她嚇了一跳，趕緊再次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再也不敢亂動了。
那梁紹陽也不知是不是知道大娘子就是家裡為他選定的妻子人選，這會兒卻是目不斜視、一本正經，不知情的人看了，八成會真的相信他們只不過是偶遇罷了。
大娘子雖然低頭站着，卻還是忍不住偷眼去看對面的那個少年。跟記憶中相比，他似乎更加的俊朗了，英俊的面容、儒雅的氣質、優秀的家世、光明的前途。當初尚書府里的驚鴻一瞥，誰能想到如今竟能成就百年之好？
她不由有些迷醉了。
梁紹陽其實也在不動聲色打量着大娘子。
當年在尚書府里，他其實並未跟大娘子真正朝過面，倒是九娘子給他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象。此刻他才算是第一見到自己的未婚妻，從面上看。柳眉櫻唇、粉面含春。確實也不能算差了。但不知為何。他卻總是覺得對她少了點感覺，是因為這是家裡人給他安排的媳婦么？
但他也知道，所謂的心心相印，不過是話本里傳說的故事罷了。像他這種身份、家世的人，婚姻從來就不由自主，不是為了自己、就是為了家族，總之他們的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利益，容不得他在這邊挑三揀四。
今日這番“偶遇”，實際上也不過是做做樣子、走個過場罷了。難道他說對大娘子不感興趣。家裡就會放棄這個婚事給他另尋良配么？就算是，也不過是換過一個他們認為更適合當自己妻子的女人罷了，同樣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世子看了看兩人的情形。便自顧自跟梁靜萱說起話來，彷彿當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
這樣的形勢下，九娘子自然是腳底抹油，偷偷就向著門口的地方慢慢挪了過去。好不容易毫無存在感地挪到了門口。看了看那些各有所思的少男少女們，她微微抿了抿嘴角，閃身便走了出去。
一出門口，撲面的冷氣襲來，卻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一掃方才在閣樓里的憋悶和氣滯，她不由閉上了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似乎全身的毛孔都在舒服地透着氣。
從內到外似乎都輕鬆了許多，她這才睜開了眼睛，然而一睜眼，立刻便有一張漂亮的臉龐出現在眼前，她頓時便嚇了一跳。
“啊……七少爺？！”她驚呼了一半，才認清眼前這人究竟是誰。
隨即便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覺。
梁紹和倒不像前兩年那般，一見到她就咋咋呼呼叫開來，反倒深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陷入沉吟。
她定了定神，收回有些沉凝的心思，垂下眼帘，微微一福道：“見過七少爺。”
梁紹和定定地看着她，看到她那有禮但卻疏離的神情，心中不禁便又是一陣氣惱。
仔細想想，若不是因為她這種冷淡疏離的態度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家人也不會誤會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把腦筋動到她的頭上去吧？
他喜歡她嗎？這個問題還真有些難以回答。
他已經長大懂事了，不再是兩年前那個只知道嬉戲玩耍，以為全天下都要以他為中心的嬌貴少爺，也知道了男女應該避嫌，她對他的避讓其實一點都沒錯。可不知怎的，一看到這個小庶女明明不把自己當回事，偏偏還一臉守規矩的模樣故作無辜，他就一肚子火氣，平日的冷靜淡然都不知去了哪裡，只想剝下她面上的那層假面具，讓她知道她在他面前是無所遁形的。
一如此時，他雖然在她面上看到了謙卑和恭順，但卻不知怎的就是知道她其實並沒把他放在心上，而且，避之唯恐不及。
久違的不甘又浮上心頭，他就那麼不可取嗎？她對他的態度就像面對着一隻害蟲，避如蛇蠍。
九娘子見他久不說話，一抬頭，正好看到那若有所思的面孔、複雜多變的眼神，不由也是一愣。
好吧，他少爺喜歡在這兒發獃，她避開總可以吧？
想到這裡，她便悄悄移動腳步，向著一旁走去。
卻沒料到梁紹和一把抓住了她。
“你去哪裡？”他問。
九娘子愣了一下，隨即輕輕掙脫了他的掌握，緩緩說道：“小女子不敢驚擾七少爺思考，這就到旁邊去。”
梁紹和撇了撇嘴——她當他是傻子么？信口開河！
“不必了。你且陪我說說話吧。”他道，偏不讓她稱心如意。
九娘子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他又在發什麼少爺脾氣？
“七少爺，這……不大好吧。萬一被人看到……”她委婉地提醒道，不認為他這麼大了還不知道男女之防、人言可畏。
梁紹和勉強壓下去的怒氣又被輕易挑了起來。平日他不是這樣的，可為何在她面前就那麼沉不住氣？
“怕什麼被人看到？難道你母親沒跟你說過，將來你是要做我的妾的？”他怒火上頭，在自己發現之前，話已經說出了口。
九娘子頓時臉色一沉。
“七少爺，話不能亂說，您還請三思。”她真的有點怒了，便稍微撕去了一些謙卑的外衣。
梁紹和話一出口，自己也是一愣，不由先有了三分後悔。這會兒見她果然如他所願不再那麼疏離淡漠，但為何，他並沒有感到想象中的開心，反而有些說不出的心虛？
“你……難道這樣不好么？”他訥訥地問道。
九娘子嗤笑一聲，反問道：“七少爺覺得呢？”
他想了想，鼓起了些勇氣，輕聲說道：“其實，這也並不是完全不好的吧？畢竟，以我的家世、以你的身份……你嫁進來，也是良妾。”
九娘子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所以並沒有多大的怒氣，只是坦然說道：“良妾也不過是個妾。七少爺，我雖然出身低微，但卻也有自己的自尊。我——決不做妾！”
斬釘截鐵的宣言，聽得梁紹和心中一顫，看着她的目光不禁又多了幾分鄭重，脫口說道：“如果，我是真的喜歡你，你可願嫁過來？”
九娘子嘴角微掀，看在梁紹和的眼裡只覺得說不出的譏諷，只聽她道：“那麼，七少爺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呢？若是真的喜歡我，又怎會忍心讓自己心愛的人只是做個妾？若七少爺的喜歡只有這點程度，那麼我只能說，您的喜歡可真虛偽啊！”
梁紹和無言以對，因為說得太過正確，他連生氣都生不起來，只餘下張口結舌的尷尬。
他真的喜歡她么？
再次自問了一遍，依舊無解。
兩人正僵持着，突然閣樓里又傳來話聲，世子說道：“二弟，你站在這兒做什麼？該回去了，不然父親該生氣了。”
兩人悚然一驚，回頭一看，才發現梁紹陽不知何時竟已經從裡面走了出來，就站在不遠處，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們。
九娘子不由一陣懊惱——自己怎麼這麼不小心？連個大活人站在旁邊都沒發現，萬一方才的話被他聽去了……
不知怎的，面對梁紹和，她覺得就算說些逾矩的話也不打緊。可面對梁紹陽，她卻總是不自覺地緊張許多。
梁紹和更是尷尬到死，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身邊，訥訥叫了一聲：“二哥。”
他畢竟年紀小，經歷有限，碰到這樣的情形便有些亂了分寸。
世子走出房門，看到三人這般情形，不由一愣。但隨即便醒過味來，玩味地笑了笑，說道：“你們倆倒是湊到一塊兒去了。好了，走吧，別讓父親久等。”
梁紹陽應了一聲，又深深看了九娘子一眼，便跟着世子向外走去。而梁紹和耷拉着腦袋，也一同走了出去。
梁靜萱和大娘子從閣樓里走出來，大娘子痴痴地望着梁紹陽的背影，梁靜萱則看了九娘子一眼，眼中神色莫測。
五娘子從閣樓上跑下來，一邊拍着胸脯一邊誇張地說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方才我在樓上聽說世子他們來了，嚇得都不敢出來……你們怎麼了？”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姐妹們的異樣。
梁靜萱看了她一眼，嫣然一笑，道：“沒什麼。佳淑，你沒事吧？”
“沒事……我們出來也很久了，趕緊回去吧。”五娘子的眼光在幾人身上掃過，微微笑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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