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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八月,為秋季之中,彼時農作物收穫。

田間地頭,一片金黃。

殘陽似血,在紅日餘暉的照射下,沉甸甸的稻穗被勾勒上一抹濃墨重彩的紅。

有風吹過,一望無垠的稻田翻起金紅色的波浪,送來稻香四溢。

不遠處,三三兩兩的莊戶抱着新稻回家,應是今年的收成不錯,遙遙可見他們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莊子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遙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想必就是眼前這樣吧

甄柔翻身下馬,緩步走到田間,沒有了轉移話題的刻意,她由衷地感慨道:“其實像這樣生活也不錯,簡簡單單,無憂無慮。”說時心中不由嚮往,跑馬時的激蕩漸漸平靜下來,鬱結之氣雖已隨風散去,但平靜之後仍是殘留了些許悵然若失。

走來看見甄柔滿目欣羨,曹勁默了默,負手亦立於田邊,望着田間歸家的莊戶們。

有赤着胳膊的青壯年,有佝僂着背的中老年,還有過來幫忙的婦人們,以及天真無邪的孩童,男女老小不一而足,一派祥和安樂的生活場景。

凝立望着,曹勁臉上冷硬的線條,似乎在夕陽籠罩下有了一絲柔和,可說出的話卻是那樣殘酷,毫不留情地揭露了現實,“他們是活得簡單,但如今天下大擾,生命最朝不保夕的也是他們。”一語說罷,似乎猶覺不夠,他復又道:“就像他們現在抱回去的糧食,又有多少是真正歸他們?”

一句句一字字落入耳里,心中頓時一片澀然。

冷兵器年代,兩軍交戰,廝殺的就是人和糧食。

為了招兵買馬,幾乎年年抓壯丁。

為了糧草充沛,更是年年無償徵收他們辛苦一年的糧食。

是了,他們連最基本的生存都難以得到保證,其他的煩惱比起性命便也不足為重了。

終歸到底,還是天下大擾,戰亂不斷。

如果沒有這些戰火,他們能安居樂業,阿姐她也不會

甄柔深吸口氣,嘆道:“這戰都打了十多年,究竟還要打多久,也不知有生之年,可能看到天下太平那日。”說到天下太平,忽然想起如今的局勢,又下意識地搖頭一笑。

曹勁卻一臉正色,目光深沉的望着阡陌縱橫,薄唇緩緩吐出三字,道:“一定會。”

他的語速極慢,聲音卻也極低,正有兩三個撿麥穗的孩童嘻嘻哈哈從身邊跑過,童稚的笑聲掩蓋了低緩有力的聲音。

甄柔沒有聽清曹勁說什麼,又一想曹勁何嘗不是這一場天下大亂的劊子手之一呢?她感嘆這些有何意?

“夫君。”甄柔斂下心緒,偏首向曹勁一笑,問道:“你可知我們要買的魚在哪裡?”

曹勁也有轉移話題之意,他不願再深談下去,聽到甄柔故作玄虛一問,他沒有回答,只是回首一望。

甄柔不解地隨之望去,不遠處熊傲他們三人不知何時已趕來了。

見曹勁看來,熊傲立時下馬過來。

曹勁吩咐道:“去田間買兩條魚回來。”

“諾!”熊傲抱拳一應,當下就叫住了一個還在田頭的農夫,不一時便用草繩提了兩條剛從水稻田裡抓起來的鮮魚。

以為沒有說話,是像大多數貴公子般對此不甚了解,卻用行動做了最好的回答。

甄柔看着熊傲這一系列動作,目光愣了一愣,旋即覺得沒趣極了,把自己某一次來南郊莊園小住時發現田間還能養魚的趣事,也沒了分享的興緻了,只望了望漸漸淡下去的夕陽,道:“天色不早了,鮮魚也買了,我這便回去給夫君做魚,可好?”

語氣還是帶着笑意,卻顯然興緻不如先前,曹勁眯了眯眼,看着眼底下這讓人目眩神迷的美麗臉蛋,探究不出是為何,他沉默點頭,“好。”

翻身上馬,疾馳而行,等到南郊莊園時,遠方的天際正好還剩一線殘紅。

莊園里,僕人正在撐桿上燈。

甄柔做為甄家嫡出的女公子,衣食住行樣樣有僕人照料,自是不需擅烹飪。但父族清譽滿門,母族乃皇家之貴,一清一貴,讓她在錦衣玉食的嬌養下,耳濡目染也知當世頂級菜式的烹飪之法。

是以,所謂親手烹飪,也只是令人洗乾淨魚,又令人上了她講的料,最後她將魚親手放入甑中,再注入水,以火熾湯盡,一道蒸魚便成。

這一天晚上,整個莊園的人都知道曹勁親自去雲清寺將甄柔接下來。

麾下眾人再是魯莽的武人,也知他們夫妻一個多月未見多要一訴衷腸,自是不會打擾,再說事務也告一段落了。

年輕夫妻的美好時光,如是而至。

茶未普及的年代,酒是日常及飲食必備,蒸鮮魚配美酒自然必不可少。

許是為了那一醉解千愁,許是今日快意縱馬的豁然,甄柔不覺貪杯。

待到菜過五味,竟有有些醺醺然了,人恍恍惚惚,猶在雲端間,可彷彿記得曹勁分明喝得比她多才是,怎麼就自己飄忽了起來。

常言道酒醉三分醒,甄柔知道自己醉了,她晃了晃腦袋,見曹勁還一板正經的坐在那裡,不由又撇了撇嘴,覺得甚沒個意思。

“夫君,你慢用,我先去沐浴,清醒一下,我似乎有些醉了”甄柔晃悠悠從坐榻上站起,卻剛一說自己醉了,就覺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轉。

恍惚間,腰間一緊,身子被穩固住了。

知道曹勁扶住了要摔倒的自己,甄柔毫不吝嗇一笑,然後便是意識一失,腦袋偏在了曹勁的胸膛。

胸膛一重,曹勁不及斂下的灼然目光,就是一滯,他在原地立了一會兒,旋即無奈失笑,一把打橫將甄柔抱入床榻睡下。

一朝醉酒至午夜時分,口乾舌燥地迷糊轉醒,發現自己和衣躺在床上,難怪如此燥熱,甄柔難受得撕扯着衣裳。

久扯不開,身邊的人轉醒,傳來低沉的笑聲。

猶自不解,一隻手從敞開的衣襟探入

夜,開始迷離。

正纏綿間,外面傳來侍衛的聲音。

“稟三公子,三少夫人,甄府來人稟告,甄大夫人中毒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