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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三十五年五月,瘟疫在全國十三州大規模爆發,司州染疫人數過半,其中京都洛陽為最。天子亦不幸染疫。

及至是年六月下旬,天子疾大漸。召皇后何氏、大將軍何近,及太尉、司徒、司空三公重臣至榻前。降旨一一自責:

稱天災不斷,瘟疫橫行,乃他德不配位,才召天降災禍。今大漸彌留,命立皇后何氏所出嫡子六皇子為皇太子,並諭以皇后何氏、大將軍何近輔政。望新帝登位,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七月十六日,夜子刻,天子賓天。

是日,鹵簿大駕全設。大將軍何進率文武各官、俱成服。齊集舉哀。

己未時,六皇子上即帝位。尊皇后何氏為皇太后,封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為王,命其一個月後前往封國。五皇子年尚幼,可先留於宮中,待成年後再赴封國。黎明,遣官宣告天下。

八月,秋老虎至,復又炎熱,但疫情除。先月前,各州掌權與齊侯曹鄭以糧草換防疫治疫之葯,自葯至各州,藥到病除。然,大將軍何近稱,此乃新帝即位,天災降懲結束。

八月二十七日,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前往封國途中,路遇太平教教眾突襲,相繼身首異處,家眷子女具殞命。

九月一日,新帝大慟,召各州太守至京都洛陽,共商討伐太平教一事。

九月三日、六日,新帝再三令五申下令各州太守至京都洛陽,共商討伐太平教一事。

九月七日,曹鄭第三子,先帝胞妹陽平公主嫡子——曹勁在豫州、司州、袞州三州交界之地陳留,稱大將軍何近逆臣賊子,勾結皇太后何氏害死先帝,另冒充太平教叛賊謀害諸位皇子及後嗣,並假令詔書致使皇太后何氏之子六皇子登基。

與此同時,曹勁又稱他已營救出先帝與李貴妃之子女——長寧公主及五皇子至陳留,又長寧公主手中握有真正的先帝遺詔,乃命五皇子為皇太子,承襲帝位。

遺詔一出,天下嘩然。

很快,京都洛陽傳出長寧公主及五皇子根本不在宮中,已有兩月余未見姐弟兩人。李貴妃一再被何氏兄妹逼迫交代姐弟二人下落,拒不服從,已於宮中被殺害。

如是,皇太后何氏被追罪為妖婦,與其兄大將軍何近被定謀逆大罪,新帝亦成了偽帝。

九月初十,曹勁以曹鄭之名再檄文天下,召諸郡豪傑於陳留,於十月二十二日,共商輔佐五皇子登基大事,及討伐亂臣賊子何氏兄妹,為先帝及四位死於非命的皇子血仇。

檄文下,又鄭重派人至信都請曹鄭到此主持大局,諸事便暫告一段落,只待曹鄭及諸郡掌權者至。

如此,曹勁終於清閑下來,他就想到了甄柔。

這段日子以來,先是安排防疫治疫的葯發放至袞州各郡縣,防備、抓捕州境內四處作亂的太平教教眾。後又有天子賓天,各方局勢異動,他每日都要看從各地傳來的消息,與麾下眾部討論,再不時將信息傳回信都,呈報給曹鄭。

人的精力有限,他這樣一忙碌起來,即使有心多陪甄柔一二,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好在他堅持再晚也要回營帳,便是每晚回去時,甄柔已經睡了,但是第二天他走時,甄柔總要陪他起來,兩人也能說上幾句話。其餘時候,也就只有任甄柔自己打發時間。

於是這日將請曹鄭過來主持大局的事安排後,曹勁就一徑出了議事營帳,回他夫妻二人的營帳去尋甄柔,未料直接撲了個空,又在帳內約等了小半個時辰後,仍不見蹤影,終是來到帳外,問營帳門前當值的護衛道:“可知少夫人何處去了?”

護衛回道:“少夫人隨熊將軍進城救災了。”

近日曹勁都在與肖先生探擁立五皇子登基後的事宜,不免疏忽甄柔的動向,聞言一怔,道:“此事有多久了?可說何時回來?”

護衛又回道:“自七月上旬防治瘟疫的藥材到了後,少夫人每日都會隨熊將軍往城裡救災,至今約有兩月了。倒未說何時回來,不過按往常歸營時辰看,早約在傍晚前,晚卻是要一二更天了。”

曹勁未料此事已有兩個月之久了,而熊傲每次向他彙報袞州各地疫情及救災情況時,卻一次未對他提及。

想到熊傲居然為了甄柔陽奉陰違起來,他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又見天色不過剛過午時,等甄柔回來還有數個時辰,隨即轉身回了大帳,將身上鎧甲換下,本準備隨便換一身常服,但念及甄柔很有幾分追捧俊逸男子的性子,當下高冠玉簪,身着白色寬袖長袍,腰素銀色錦帶,方駕馬向城內飛馳而去。

十萬大軍紮營的地方,離城內不遠,就二十里左右,不過半個時辰便至。

整個袞州各郡縣救災之地,都設在當地市裡的治所處。

曹勁一駛進城,就直奔陳留市的市樓而去。

陳留一帶位居中原腹地,地理位置優越,市裡自是繁華。

是以,略行了片刻,曹勁才到。

他高坐於馬上,凝目四看。

只見二層樓高的市樓外,人山人海,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幼比比皆是,他們排着幾路長隊等領今日的災年糧。

許是四下有手持刀戈的士兵在外維持秩序,場面倒也算是頗有秩序。

復又逐一掃過市樓周邊的所有出入口,見都有重兵層層把守,便是有太平教的人恣意作亂,或是想劫持了甄柔離開,怕也是插翅難飛。

曹勁這才稍鬆了一口氣,方在人群中睃尋甄柔。

不過眺望了數眼,便見市樓下見到數位女子,正為災民舀粥施餅。

一旁有個青衣女子,此時卻並未施粥,而是正抱着一個二三歲的小女童逗弄着。她背面向他,瞧不見相貌,但見她背影苗條,一搦掌中腰,甚是婀娜多姿。

然而,最為引人注目的不是她身姿曼妙。

她一身淡青色的錦衣乾淨整潔,髮髻上雖未戴任何金銀玉石,但一頭烏黑的秀髮梳得一絲不苟,一看就是一位體面的女郎。可此時,她懷中所抱的小女童穿着一身髒得看不出顏色的舊服,她卻半點不嫌棄,逗得小女童咯咯直笑。

大約是這大半年以來,看到過太多了只知道爭權奪利的人,甚至在難民中也看到了互相搏殺,死去的人真的太多太多,心不覺麻木冷硬。

孩子的笑容最是天真浪漫,他頓受感染。

再看四周形形色色人成百上千,大聲小聲紛擾入耳,他卻只覺在這一瞬間都消失不在了。

然後心中怦動,他知道,青衣女子就是甄柔。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