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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爐之內,空間狹窄。

寧奕盤膝坐下,一襲黑衫,緩緩焚燒。

從這尊火爐現身的那一刻……他便覺察到了不對。

並非是大事不好的那種“不對”。

而是始料未及的驚訝,意外突發的錯愕。

實在是這純陽爐的氣息,讓寧奕感到太過於熟悉了。

那合上的玉蓋,時不時迸濺出零零點點的金燦火星,每一次跳躍,都引動着神海中的三叉戟火焰,激蕩出興奮不已的吞噬意念——

純陽爐內洶湧澎湃的火焰中,跳躍着幾條支離破碎的長蛇,寧奕伸手抓握,那璀璨火蛇游曳於爐壁之內,躲閃速度奇快無比。

這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熾熱。

亦是純陽爐成就先天靈寶之根基。

這是,與寧奕神海內三道本源之一同源的……純陽氣!

凡俗身軀,若入此爐,要麼被純陽氣壓垮。

要麼,被萬度高溫煉化!

可偏偏對寧奕而言……這並非災劫,而是造化。

天知道,他的純陽氣修行,停滯了多久!

歷盡萬死而得證純陽。

五載閉關,大寂不至,寧奕的三股不朽特質,未有絲毫寸進。

而今日,他若能將這爐內的火焰吞滅,純陽氣之修行,必定會向前大進一步!

“寧奕,休要猖狂!我煉了你!”

一道低沉聲音,在爐外響起。

金衫童子抱着丹爐,向著穹霄掠去,一人一爐,拔地而起,四面八方繚繞火光,隨着一道清脆的長鳴,金衫童子停在青冥天頂。

在其背後,陡然浮現一隻巨大金烏法相,那法相展開雙翼,將純陽爐攏在懷中,滾滾熾浪,撞擊在金爐之中。

金烏大聖開始煉化寧奕——

純陽爐內,一片火海,緩緩旋轉。

寧奕閉目盤坐於火海中心。

正如金烏大聖所言,此地隔絕天地氣機,草原眾生為自己誦念的磅礴願力,連一絲一縷,都無法動用。

失去願力,說到底……自己不過就只是一位星君境修士而已。

滔天火浪,將寧奕淹沒。

一股強烈的危險警示,在心湖之中湧現。

在等待純陽爐煉化自己的時間裡,寧奕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冷森的預感。

寂滅。

這是執劍者天性的提醒。

在純陽爐內,再不破壁,很有可能會身死道消。

而此時此刻,寧奕心湖卻是前所未有的一片平靜。

毫無波動。

甚至,還有些想笑。

他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很久……三道不朽特質糾纏,神火搖曳。

想要真正踏入涅盤境,就需要迎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寂滅。

若今日能寂滅,那便一起吧!

轟的一聲。

一剎那,黑衫破碎,化為齏粉——

寧奕整個人渾身被火浪吞沒,生字卷劇烈震顫,準備自行護主,然而剛剛激蕩出一層生機罡氣,便被寧奕以意志壓制,將這生機召回。

他收回了一切力量,平靜忍受着純陽爐對自己的煉化。

金剛體魄,被火焰吞沒,燒至赤紅之時,咔嚓一聲,出現了破碎之音,寧奕身軀宛若瓷器一般,在劇烈灼燒之下,開始龜裂……

此刻的寂滅,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折磨。

意志力強大堅韌如寧奕,也忍不住發出一道悶哼,他緩緩抬起手臂,感覺熾烈火焰甚至滲入了自己的骨髓之中,渾身骨骼,隨時可能破碎斷裂。

這一次。

他抓住了壁爐內的一條小蛇。

那是一縷純陽氣。

純陽氣凝作的小蛇,在金爐主人的意志之下,向著寧奕襲來,卻萬萬不曾想到,自己會被攝住!

它似乎有了靈智,在寧奕掌心不斷掙扎,撞擊,試圖掙脫手掌……可惜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徒勞。

在火焰中幾乎快要化為飛灰的年輕男人,對着小蛇咧嘴笑了笑,緩緩張開了嘴唇。

寧奕咬住那條純陽小蛇,緩緩撕扯,牙齒迸濺出絢爛火星。

咀嚼純陽氣,是一種什麼體驗?

作為這世上最霸道的不朽特質,只需要一縷,便可以壓垮一座山脈,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牙口,敢吃純陽氣,能吃純陽氣?

瘋子。

如果有人能夠看到,火爐中寧奕的行為,便會知道……這,就是實打實的瘋子。

“咕咚”一聲!

那縷火蛇不斷掙扎,無法從中咬斷,寧奕索性直接將其吞下!

轟的一聲,丹田瞬間便爆炸了。

這股狂暴的力量,頃刻之間,填滿四肢百骸,三叉戟神火中的那縷微弱純陽,瞬間向著這條火蛇撲去!

寧奕額頭青筋湧現。

“砰”的一聲,他雙手撐住純陽爐壁面,掌心嗤嗤生煙,喉嚨里迸發出低沉如野獸般的嘶吼。

……

……

金烏大聖聽到了純陽爐內壁的一聲悶響,以及爐火中的低沉嘶吼。

到這裡,他鬆了口氣,冷笑一聲。

年輕人喜歡斗勇逞能?

曾經有那麼一剎,他心中生岔,覺得自己不該將寧奕關入純陽爐中,現在來看,這一切不過是錯覺罷了。

虛驚一場。

純陽爐中,萬物生靈,但為凡俗之軀,都逃不過焚化命運!

“寧奕,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要將你煉成丹藥!”

金烏大聖面無表情,雙手隔空按住火爐,這一剎,一人一爐,重新化為高懸穹頂的熾日,滾滾火浪繚繞,令人無法直視。

西邊陲高台,觀戰眾人皆是神情大變。

唯有盤坐虛空的裴靈素,面色平靜。

某種意義上……她比寧奕還要熟悉純陽氣!

數息之後。

金烏大聖皺起眉頭,神情逐漸陰沉下來。

他隱約覺察到了不對。

純陽爐內的熾火,非但沒有將內里那人焚滅……反而愈發狂暴。

玉蓋不斷震顫,似乎有股力量,正在不斷醞釀。

最終,“轟”的一聲!

那玉蓋陡然衝上雲霄,滾滾熾火炎浪,在青冥天頂炸開。

金衫童子無法相信自己的雙眼。

純陽爐,炸爐了!

無法控制的狂暴力量,洶湧澎湃,蕩漾開來,金烏大聖面色蒼白,受到反噬,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這是他以心頭血,淬鍊百年的本命寶器!

爆炸中心,一道並不高大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

寧奕的黑衫已經化為齏粉,身軀被一片熾火包裹着,看起來也隨時可能會被焚為灰燼……但正是那隨時可能焚滅的五指,死死攥着幾條火蛇,此刻比世上萬物都要牢固。

他緩緩將火蛇吞入口中。

每一條火蛇,都散發著極其可怖的威壓……目前兩座天下,還沒有那一位涅盤境修行者,膽敢吞服純陽氣。

然而……今日來的,偏偏是寧奕。

“咔嚓咔嚓。”

寧奕咀嚼着純陽火蛇,面無表情,一縷不差,將其吞咽入腹,還擦了擦唇角。

看到這一幕,金烏大聖氣得眼前一黑,快要吐血。

這幾條小蛇,是自己花費巨大心力,在純陽爐內淬鍊而出的不朽氣!

寧奕每一口咬下,都是咬在自己心上!

然而最令人憤怒的是,吃掉這幾條火蛇,寧奕意猶未盡地嘆了口氣,語氣中滿是遺憾,道:“可惜了,這些爐火還是不夠。只差一點,就能焚化我,讓我感受寂滅了……”

他的確是遺憾。

本以為自己的神火會在純陽爐中迎來寂滅。但如今來看,金烏大聖實力雖強,卻還差了一些火候。

可這番話,在金烏耳中,卻是天大的羞辱——

“賊子孽障!!!”

金烏大聖怒髮衝冠,長嘯一聲,雙手抬起,向著寧奕拍去!

不殺此子,誓不為妖!

寧奕抬起頭來,目光熠熠生輝。

此刻他的肌膚迸發出灼目的金光,血氣洶湧,矯若真龍,彷彿化為了一輪熾陽!

雖然還無法與樹界殿堂的陸聖山主相比。

但……汲取純陽爐內金烏大聖數百年的苦修造化之後,寧奕的肉身境界,已抵達了一個無與倫比的嶄新境界!

寧奕不退反進,一拳打出。

滾滾炎浪,破碎長空。

這一拳,毫無花哨,與金烏大聖雙掌撞在一起,後者面色驟變,只感覺自己像是在與一頭人形真龍對扞!

童子身上那件涅盤品階的金衫法衣,瞬間被打得炸裂開來。

金烏大聖看着寧奕,彷彿在看一個怪物。

他硬着頭皮,全力施展出自身法相。

而寧奕則是揮動出第二拳——

這一拳,比先前第一拳更為恐怖,神性,純陽,至陰,願力,化為滔天氣機。

“砰”的一聲,那尊撐滿天地之間的巨大金烏法相,還未凝聚,便被一拳打得炸裂開來,磅礴金燦光雨在西邊陲高台之上潑灑。

法相炸裂,光雨之中,一道遁光,激射而出。

金烏大聖面色蒼白,與寧奕對撼兩拳後,他直接施展本命妖身,背後展開雙翼,向著來時方向奪路而逃。

這個人族小子的殺力太驚人了。

在草原之上,有願力加持,決不可與其廝殺!

“想走?”

寧奕眯起雙眼,他踩住細雪,施展逍遙遊,瞬息之間,追趕而上。

再是一拳!

第三拳!

一蓬實實在在的金烏血雨,在草原盡頭迸濺。

金衫童子的一條翅膀,被寧奕硬生生撕開——

他雙目猩紅,忍受着鑽心之痛,懸停於西邊陲草原的盡頭。

寧奕手中攥着一枚血淋淋的金燦羽翅,神情淡然,不再繼續追趕,他感受到了,這裡就是青冥天陣紋的大勢盡頭,亦是自己能獲得最大願力支撐的極限距離。

“寧奕!可敢與我堂堂正正一戰!”

紅着雙眼的金烏大聖,幾乎要把牙齒咬碎。

“堂堂正正一戰?行啊。”

寧奕則是淡淡一笑,勾了勾中指,道:“你過來,我隨時奉陪。”

想來金烏大聖此次攻打青冥天,想要引元出手……便是有所陰謀。

草原之內,願力加持,元絕無敵手。

而這陰謀,就藏於草原之外。

寧奕絕不可能上當。

金衫童子捂住半邊身軀,到此刻心中已是知曉……自己絕無可能引出寧奕。

寧奕緩緩抬手,將純陽爐引召過來。

自己犧牲心頭血,耗費百年,才使其臣服的先天靈寶,寧奕竟是只用兩根手指輕輕抹過,便無比霸道地抹去了自己結締的烙印。

這個人族小子身上……有着一股與純陽爐殊歸同途的本源力量。

自己試圖用純陽爐煉化寧奕,反而成就了寧奕!

攻打青冥天失敗,斷了金翅,丟了丹爐……修行數千年,金烏大聖從未受過這般奇恥大辱!

他終於知道,為何陛下如此想要殺死寧奕!

此子太可恨了!

然而更令他始料未及的事情還在後面——

寧奕將那枚撕下的金烏羽翅,丟進純陽爐中。

滾滾熾火烘烤,很快便飄出一陣肉香。

寧奕當著金烏大聖的面,烤着他的翅膀,還揮手招呼,笑眯眯問道:“金烏兄,你要不要也嘗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