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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文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這話說中了他最大的心病。

上次徐子先估擊岐山盜後,徐子文也曾經動了想找武師習武的念頭,被趙王一通訓斥後放棄,其後更是把文名看的很重,他自己也知道,若想在武事上壓過徐子先已經是千難萬難,只有文學之道,徐子先拍馬也趕不上。

現在徐子先回手一擊,果然是用徐子文最薄弱的弱點連消帶打,徐子文面色難看,卻也是很難辯駁。

他總不能說現在宗室已經很少習武,更少上戰場?

宗室子弟的職責就是為國征戰,為國流血,這才是徐氏好男兒,這話可是太祖皇帝親口說過的。

因為太祖鑒於前朝封藩宗室,要麼如西漢和西晉那樣,宗藩割據內鬥,成為國家禍亂之源。要麼就是養起來不涉及軍政,成了富貴閑人,把宗室後代當豬養。

開國君王,既要使子孫富貴有餘,也要使子孫有些事可做,免得養成廢人,大魏太祖皇帝也是煞費苦心。

除了聖諭聖訓,宗室子弟要習文練武,為國效力,乃至為國流血的話。另外就是對宗室進行文武進士考試,宗室的品階,分別安置,如何為官,都是做了詳細的規定。

宗室的待遇不能說差,也不能說好,比如皇子也不一定能封王,甚至國公也不一定到手,表現不佳的乃至行事荒唐的,給一個三世侯爵就算完事,其後成為國姓世家,算不得宗室,官莊收回,俸祿也就是餓不死就行。

種種制度之下,大魏宗室制度確實超過了前朝,既沒有宗室割據,如漢之七國叛亂那樣的事發生,也沒有把宗室養成廢人,右相徐夏商雖然是國姓世家,但也是正經的宗室後裔,能成大儒,右相,不管是學識還是權術手腕,右相他老人家都非池中之物。

徐子文在文學之道上確實傲視同輩,但徐子先拿早前太祖的話來訓他,徐子文怎麼好反駁?

“不過近來還是偶得一文……”徐子先噎的徐子文說不出話來,心知火候差不多了,此人不比紈絝小丑似的陳敬輔,不宜當眾貶損太過,否則人家就會議論他小人得志,對同宗兄長不夠恭謹。

畢竟徐子文打壓他,甚至搶奪屬於徐子先的一切,這些事有的還沒有發生,有的只是在暗中,旁人可不知道事情端底,只會說徐子先一朝得意就凌辱他人,甚至是近宗兄長。

聽着徐子先說這話,魏翼就叫人取來紙筆,並且親自研墨。

一時間賓客都不出聲,等着徐子先執筆作文,內間的陳篤敬,陳滿,徐如鶴等人也都不再閑聊,靜靜等着外間落筆。

徐子先卻並不着急,看看左右,男的哪怕是紈絝也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尚有不少妍麗少女間雜其中,大魏風氣不如後世保守,這般的雅集聚會,長者會允許自家的兒女出來待客,增長見聞,也可以交往朋友,當然語不及亂,不會有什麼私訂終身的事發生。

當然如果青年男女自己相中彼此,可以回家稟報父母,託人請媒,如果彼此有意,一樁婚事就順順噹噹的完成。

在這其中,徐子先當然是看到了陳文珺。

容顏秀美,神態清冷,看着徐子先微笑時也是落落大方,眼神中不乏好奇,欣賞,還有期待等著多色彩,徐子先看的心神一動,一種熟悉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拋開家世,現實好處的考量,陳文珺也是一等的美女,男子除非裝模作樣的偽君子,哪有不喜歡美人的道理?

徐子先看了兩眼,心裡就相當確定,眼前這少女是自己喜歡的沒錯,就算沒有前世之事,這般女孩子討回家去也是樁樂事……

不過他在此時知道不可表露更多,當下只是向陳文珺微微一點頭,用意也是明顯,雖然數年未見,表示並未忘卻。

陳文珺面色微紅,不過眼中的好奇之意更明顯了。

今天徐子先的表現不得不說相當不錯,先是與陳正志,陳篤敬父子建立了穩固的關係,其後又壓的陳敬輔抬不起頭,再下來對徐子文也是不卑不亢,沒有小人得意,登堂入室的猖狂,也沒有一般人見到徐子文就拚命巴結的討厭,這人從性格和風度來說,都沒甚可挑剔的地方……

“憶福州閱武……”徐子文看了眼徐子先坐下後寫的題目,心裡又是一陣氣沮,這種述說武事的文章,首先從立意和全局來說,他已經失了評判的資格。

不過再看幾眼,卻不是以白話來寫,而是文言,這一下徐子先的興趣又起來了。

陳敬輔和徐公達在一旁看的要吐血,原本他們已經打定主意,如果徐子先再用白話來寫,不管寫的如何都要咬定了徐子先胸無點墨,文章格調低下,先打壓一通再說。

誰知竟是文言,要知道文言寫文章,只要詞句通達,以宗室子弟的角度來說就相當不容易,而且他們本身的文言水平,斷句都難,根本談不上評判,貿然說話,容易被當成笑料。

“崇德五年三月,先君偕余至福州,見直指閱武……”

陳篤敬踱過來觀看,回頭對陳正志道:“你記得否?當年你也隨行在內……”

“記得。”陳正志道:“制置使韓大人奉安撫使林大人命,率部閱武,當時福州文武官員和宗室多有旁觀者。兒子也隨父親一起觀看,明達弟當時還少年,未料居然記得此事,還以此成文。”

陳篤敬不響,繼續要看徐子先寫什麼。

“馬騎兩千,步兵八千,軍容甚壯。馬蹄卒步,滔滔曠曠,眼與俱駛,猛掣始回。其陣法奇在變換,旝動而鼓,左抽右旋,疾若風雨。陣既成列,則進圖直指前,立一牌曰“某陣變某陣”,連變十餘陣,奇不在整齊而在便捷……”

陳篤敬微微搖頭,文字是很精悍巧妙,寥寥數語,就把當時情形寫的差不多。

福州直指就是指的掛京營名義的禁軍,共有五軍,當時全被制置使韓炳中帶了出來,在閩江一側演練陣法。

禁軍的裝備極佳,鎧甲厚重,兵器銳亮,旗幟鮮明。但當然有不足處,如果徐子先在軍政之事上就是這樣的見解,陳篤敬懷疑他是怎麼打贏的對岐山盜的一仗。

在場的公侯,官員,當然也有記得當年那場演武的,也是紛紛暗自搖頭。

徐子先潤一潤筆,繼續奮筆直書。

有人低聲道:“南安侯世子的字,還算不錯。”

徐子先微微一笑,如果說穿越後他的武藝得全部重新練習,毛筆字就算底子深厚的很了。少年時就開始報書法班學習,到大學時期已經練字十餘年,先練顏體,然後柳體,接着魏碑,然後自己有興趣了抄寫明清時的館閣體練習,現在用的就是正經的館閣體,字跡工整飽滿,間架得體,筆鋒有力,一看尋常,細看有赳赳武夫氣息,這筆字,他自己都得打九十分以上,別人的誇讚,他可以受之不疑。

陳正志在一旁道:“明達的字真的有功底!”

眾人這才都注意看字,陳正志人如其名,做人做事都是一板一眼,很少說過份失實的話,連開玩笑都很少出格。其字也是如人,猶擅寫大字,在這個時代,字真的是不折不扣是人的臉面,哪怕是市民小民,只要練成一筆好字就不會害怕沒有飯吃。當然練字也不是一般人能練的出來,紙張很貴,筆也貴,好墨也貴,普通人練字可沒太多好的條件,所以書法名家,還是多從富貴的官紳世家裡出,宗室,武臣,書法好的不多,普通百姓中就更少了。

“字是不錯。”陳篤敬也誇,同時看看三女兒,見陳文珺並沒有太在意,陳篤敬搖頭一笑,知道女兒喜歡清奇詭麗的書法,對眼前這種一字一板的大字,興趣不是很濃。

徐子先心無旁騖的樣子,繼續書寫:“……扮敵人百餘騎,數里外煙塵坌起。迾卒五騎,小如黑子,頃刻馳至,入轅門報警。建大將旗鼓,出奇設伏。敵騎突至,一鼓成擒,俘獻中軍。內以姣童扮女三四十騎,荷旃被毳,綉袪魋結,馬上走解,顛倒橫豎,借騎翻騰,柔如無骨。奏樂馬上,三弦、胡撥、琥珀詞、四上兒、密失、乂兒機、僸兜離,罔不畢集,在直指筵前供唱,北調淫俚,曲盡其妙。是年,都統制羅某,北人,所扮者皆其歌童外宅,故極姣麗,恐易人為之,未必能爾也。”

徐子先至此收筆,放置在一旁的山字筆架上,同時吹了吹寫滿了字的紙張。

在場的人都不出聲,情形着實詭異。

半響過後,陳篤敬才失笑道:“好吧,我先來說,用詞遣字,足見精警,功底相當出色。我聽人說,明達在別院手不釋卷,經常作文,看來,真的是大有精進。”

“確實。”一個七品文官笑道:“下官未曾看過那一次福州演武之事,但看這篇短文,如同當時在場一樣,論文字風格,世子這一篇用詞造字極為吝惜,不事張揚,但勝在短小精悍,而且,用字如書畫,令人看了如在當場,別看文字短,其實越是短文,越是難有成就。世子這般功底,將來再多出幾篇,可以集成冊子發行了。”

陳篤敬待這文官說完,方介紹道:“這位是閩江知縣李明宇,崇德六年二甲進士,文章精妙,已經出過一本文集曰南軒集,文名赫赫,通傳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