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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之後,連續下了幾天雨,然後就是持續的晴天。

至下旬,各州府的油菜花普遍開花,開始有不少農人收割榨油。

福建從魏初大開發,成為東南名郡,也是最早引入占城稻的一路,農業上以種稻為主,但桑麻業也相當發達,從魏初到崇德年間,興修的水利設施達一千多處,不僅有湖田,梯田,坡田,還有圍墾田,不僅工商貿易僅次於江南,就算是農業,也是遠在兩廣荊湖之上,純粹的糧田,荊湖為多,但綜合來看,福建也是僅次於以江陵為核心的江南。

據時人記錄,閩諸郡皆產茶子,桐子,菜子,興化,福清產落花生及各豆,故諸郡皆廣設油廠,榨茶子為茶油,麻子為麻油,菜子為菜油,各豆為豆油,以上皆可食,菜油為上,豆油為下,夏季以菜油為兼以為燭,可經日晒……

在上寨呆了十餘天后,再經過辛苦的跋涉,徐子先自上寨折返岐州,在途中連派部屬至中寨和下寨,督促廂軍將士出操苦練,同時從明面上奏請淘汰老弱不堪用者,這也是新主官的常例,福州那邊和各方都不會有所懷疑。

徐子先人未至,中寨和下寨被折騰了人仰馬翻,十餘天時間裁撤了三四百人左右,這個數字對兩寨來說已經很多,對徐子先來說,則是遠遠不足。

李星五和董瑞祥終於趕過來請見,這陣子兩人被折騰的不輕,兩個刺頭終於明白,他們拿架子不肯來見,徐子先倒是未必着急見他們。

在此之前,他們是感覺自己要給齊王殿下面子,對徐子先先給個下馬威,然後加以照顧。

現在他們才明白過來,原來齊王此前打的招呼,是叫徐子先給他們留一些臉面,不要把事情弄的太過份。

原來這位二十齣頭還沒有成親的南安侯,老練狠辣,手腕強硬,並且最要緊的就是並不是空頭光桿司令,也不是那些牙將環繞,做事魯莽的宗室紈絝子弟。

徐子先有人,有幕僚,有武官班底,還有充實的聲望和錢糧。

雖然聲望上最近有些受損,但只是局限於少數階層和少數人,質疑和反對徐子先的聲音,一直未有在大規模的地方流傳,也沒有被大多數人接受。

徐子先從三月下旬後一直駐在岐州,在兩個都指揮求見之後,終於決定到中寨來。

中寨比草草而成的上寨就強的多了,大片的營寨區和此起彼伏高矮不平的哨樓,箭樓,wàiwéi的壕溝加上拒馬鹿角,加上大片的尖木組成的木柵區域,再加上一千餘人的駐軍,和里許外的岐州城組成了一個互相支援和照應的犄角。

岐州有一個城守營,不歸防禦使指揮,也並沒有算在上中下三寨之內,這是知岐州軍州事的知州手裡的底牌,在這種隨時可能被海盜攻擊的地方,知州雖然是文官亦要掌兵,加上一些衙役,幫閑,呂問賢能指揮防禦的人也在千人左右,駐守二里多長的城牆也是夠用了。

加上不遠處的中寨,扼守的往大片的田野和平民區的道路,下寨則是守備港口,廂軍人數更多,力量也最強,畢竟從下寨港口渡江而過就是福州,不到三里就是福州城牆,地方太近,對福州的威脅也大,所以駐軍人數也是最多。

中寨防禦森嚴,但對徐子先來說就什麼也不是。

廂軍疏於訓練,再深的壕溝也擋不住一意進襲的敵人。

守備相當寬疏,甚至有不少收割油菜的農夫,直接走在柵欄邊上,和巡哨的廂軍在隨意說笑着。

巡守的廂軍也斜倚在木柵欄上,破損的長矟隨意搭放着,一臉輕鬆愜意的樣子。

徐子先沒有直接說軍務,他騎在馬上,李星五和董瑞祥等人抱拳行軍禮時,徐子先倒是鄭重還了一禮,不管怎樣,徐子先不會輕忽大魏軍禮。

但接下來徐子先並沒有談軍務,也沒有寒暄致意,而是和眾人談起了油菜菜田等諸事。

李星五和董瑞祥面面相覷,都是看的出對方眼中的怒意。

眼前這宗室後生,未免太狂妄了些?

若不是出身有問題,不是武進士出身,也不是將門世家,根基太淺薄,憑藉當年的戰功,李星五和董瑞祥官拜軍都統制,也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我沒有別的意思……”徐子先安然看向兩個廂軍悍將,李星五面白無須,身材高而勻稱,董瑞祥五短身材,壯實的象一顆陀螺。

兩個人眼中都有明顯的怒火,他們是被徐子先逼出來的,連續裁撤廂軍將士,並且已經動到了他們的根本。

方少群帶人至中寨和下寨,帶着一群人核算錢糧賬簿……其實這兩人並不害怕,在錢糧上他們是有些手腳,也不合理的用過公使錢,都只是小事,吃空額,兩人絕不會去干,小節存疑,大的操守上,兩人都自信沒有什麼把柄落在人手。

徐子先對兩個廂軍將領道:“我也不是不信兩位的操守,我只是不信任兩位的能力。”

“君侯在說笑?”李星五看似文弱,脾氣似乎相當火爆,看了看徐子先,手已經按在障刀上,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見,若是膽怯些的人看了,怕是當場就要驚叫起來。

董瑞祥並不說話,只是眯着眼看向徐子先,眼神中不乏殺機涌動。

“並非說笑。”徐子先無視兩個廂軍將領的反應,淡然道:“眼前的中寨,下寨,還有我去過的上寨,破敵可乎,守寨可乎?”

兩個廂軍將領突然泄了氣,確實如徐子先所說,廂軍將士,不管是守還是攻,都是完全的不合格,距離精銳這兩個字,相差太遠。

“朝廷給的這點錢糧,咱們已經做的足夠……”李星五獃滯片刻,還是冷笑着反駁。

“確實是如此。”徐子先點頭道:“以廂軍設立之初的初衷,到現在的實質,廂軍有或無都無甚打緊了,不如裁撤掉。”

“裁撤掉,君侯自家去破敵嗎?”董瑞祥嘲諷道:“也對,聽人說君侯有萬夫不當之勇,看來確實可以以一敵千,不,以一敵萬。”

“我怎麼破敵,兩位很快就知道了。”徐子先一臉淡漠的道:“你們倆,齊王殿下說能用,我現在看來,你們才具還不知道,稟賦也不明白,但性格確實太差,桀驁不馴,目無上司,不顧大局,自高自大,尾大不掉……過了今晚,你們還是不服氣,覺得你們比我強,很好,請你們到別處去令謀高就,自己走開,不要叫我難做……查一些小毛病,上奏大都督府,齊王不會管,趙王一定很高興齊王的舊部被發落,打了齊王的臉,你們要稍有點人心,明天就自己走開,不要弄的齊王難做……”

徐子先說完便是自顧自的離開,留下兩個廂軍將領,先是一臉戾氣,接下來兩人又都是頹然,半響過後,李星五才說道:“老董,咱們是不是做錯了?”

“錯或不錯,明天再說。”董瑞祥咬着牙齒道:“誰知道那小子是不是吹牛皮?”

“我倒寧願他說的是真的。”李星五語氣沉重的道:“咱們倆已經看不到希望,廂軍確實如那小子所說,屁用沒有。咱們倆人的老弟兄,在醬缸里浸久了能有個好?再泡下去,好人也變成廢物了。這一次徐子先若是真要剿滅岐山盜,又能將岐州三寨的情形扭過來,咱老子給他燒香磕頭,把他當齊王一般敬着,又能怎樣?”

“他和齊王殿下比?”董瑞祥搖頭一笑,說道:“這笑話叫我笑不出來。”

“但願我是說笑。”

李星五嘀咕一句,也是沒有再說下去,一切得如徐子先所說,過了晚上再講。

……

傍晚時分,紅色的夕陽突然被黑雲遮住,接下來暮色沉重,黑漆漆的雲層籠罩大地,天地間一片漆黑,到吃晚飯的光景時,幾聲悶雷響過之後,淅淅瀝瀝的雨水落了下來。

中寨內外,很快就一片泥濘了。

徐子先就住在演武廳里,叫人鋪了一床被褥,沒有到演武廳後的宅邸區去居住。

演武廳外,幾十個哨官到都頭級別的武官在“請罪”,他們被查出巡哨不力,貪污糧餉,或是麾下將士弓箭不合格,操練不力,總之是各種原因被徐子先剝了官袍,封存印信,並且上報大都督府,一旦複核下來,這些人就會受到輕重不一的懲罰,這些人當然也是氣不過,在演武廳外集體“請罪”,喧嘩吵鬧聲不絕於耳,說是請罪,當然其實還是在施加壓力。

對這樣的事,董,李二人都不過問,他們倆人也是被徐子先激出了真火,這個少年君侯上來便是對他們毫無敬重之意,不提三顧茅廬,連一顧也沒有顧過,見面之前根本不將兩人當回事,見面之後,又是有威脅,恐嚇的話語,這兩人也是身經百戰的強梁之輩,哪能就此服氣,部下們去鬧事,這兩個都指揮也是不聞不問,只等着看熱鬧。

至於徐子先所說的話,兩人也是半信半疑,董瑞祥更是根本都不信。

淅淅瀝瀝的雨聲中,纏雜着若干吵鬧的聲響,陳佐才和陳道堅兩人在核查帳目,讀書人要講明心見性,根本對外物不加理會。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