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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大片區域,原本就是群山包圍的小塊區域,東西十一里,南北七八里地,當年是一些漁村漁民聚集歇腳之處,後來福州對外貿易發達,也有很多商船在這裡休息補充食水,還有小規模的修船廠,有幾家商行。

在陳於泰等人為盜zàofǎn之後,這一大片區域當然被海盜所佔領,客船一般是繞道閩江近福州一邊進入,或是直接停泊在泉州或漳州,但其後又有陳於泰引蒲行風等人破漳州,所以漳州也不算太安全。

近年來很多外來商船直接去江陵,廣州是劉旦的勢力範圍,也不算安全,瓊州和雷州也有大股海盜活動。

只有江陵因為有大量的禁軍和廂軍駐守,雖然水師不行,但近海活動的禁軍可是不少,海盜沒有陸上根基也很難成年累月的在海上劫掠,所以江陵一帶是最為安全的所在。

這對福州乃至整個福建路的貿易大局當然不利,也是近年來招安之說佔據上風的重要原因所在,若是再這麼持續下去,福建路一年的損失就得在百萬以上了。

陳於泰和他的部下,就象是一根釘子,深深插入了福建路的喉管之中,令得全福建都是吞咽困難,食水難下。

“他娘的……真是謀劃好了的。”

由於陳於泰多少還是擔心岐山方向,所以除了搭建了數里長的木柵防禦區外,還有百餘海盜一直駐守在柵牆之內。

十幾個哨樓布置在沿柵欄區域的地方,每時每刻均是有海盜巡邏。

岐州方面,應該也沒有想到過能潛入進來,所以在選鋒下山之後,第一時間就是襲擊了看守柵牆的海盜們。

在陳於泰等人聽到響動時,那些看守的海盜已經被殺敗,但他們好歹放了把火,敲響了鼓,當陳於泰出門之時,進入眼帘的就是險峻的岐山之下的柵牆已經在燃燒,幾十個海盜在長可過膝的枯草灌木中狼狽而逃,他們身後有幾座哨樓亦是燃燒起來,象是燃燒起來的巨大火炬。

而在陳於泰等人的視線之中,關注的卻不是這些。

在火光之下,柵牆內外,有過百南安團練正在豎立大旗,大半的人在推倒燃燒的柵牆,替後來者清理出大片的空白區域。

而更多的團練武卒,還在從陡峭的山岩上攀爬而下。

岐山並不高,大約也就是五百多米到六百米左右,但群山環繞,而且很多地方是極難攀爬的險峰。

特別是從岐州方向往港口,簡直就是被山巒環抱,連最簡易的羊腸小道都沒有,根本沒有人能在諸多林木,灌木從,還有山岩之上修築出道路來。

在海盜出現之前,這一片地方原本也就是山民中的獵人會在這樣的高山群抱之中活動,由於人蹤罕至,山上活動的獵物倒是真的很多。

現在,此時此刻,南安團練們已經攀寬到南坡,簡單來說,就是大塊的岩石區域,只有少量的灌木在岩石的縫隙中艱難生存着。

坡道很陡,但並不算懸崖,十幾條繩索從山坡之上垂下來,每條索道上都是有成隊的團練武卒順着索道迅速向下。

一旦到坡底,這些武卒就會從身後解下縛緊的兵器,抽出長矟,從插袋中取出神臂弓或長弓,然後找到各自的隊伍旗幟,整齊的站好。

陳於泰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事發突然,在此之前他也是完全沒有想到,甚至是根本沒有考慮過會再來一次,若是提前有情報泄露過來,他可以去山坡之上的夾道中伏擊,就如上一次那樣。

或是提前在坡道之下布防,下來一個殺一個,在險峻的天險面前,就算是來的最精銳的禁軍也是無用。

當然,坡道之下亂石嶙峋,也是對海盜的限制,否則陳於泰直接就會將營地建於山坡之下,而不是相隔數里。

看到月光夜色之下,十幾條索道上不停落下的武卒,哪怕是身為敵對一方,也是有目眩神迷,神思不屬,感覺無比壯觀的觀感。

陳於泰面沉如水,將腰間革帶束的更緊一些,接着對聚攏過來的大頭目們道:“敵蹤已現,現在我們上船,操帆而走,必定會被敵人銜尾而擊,不知道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幸運能逃脫。蒼促出逃,也根本不知道去哪兒躲避,去瓊州如狗一般的投奔別人,還是算了。今天晚上,不是我們死,就是徐子先死,沒有別的可能。若贏了,招安便只在眼前,大伙兒可以帶着官印,穿着官袍衣錦還鄉,若是輸,就直死了罷,莫要liúwáng海上,被人當野狗一樣追趕,殺死在田野,路邊,街頭,死了還被人唾罵。”

陳於泰看向所有人,沉聲道:“我知道官兵最想的不是殺掉我,而是能生擒我,將我遞解到福州,受萬人唾罵,被那些百姓打的血肉模糊,然後送到菜市口受凌遲之刑,這樣才能解萬民之氣,也是替朝廷臉上爭光,這樣獲利更大。但我陳於泰於此立誓,只有戰死的岐山盜大當家,沒有投降,被俘的大當家。若是這一戰不利,有人看到我要被生俘,趕緊過來給我一刀,往胸口扎,我不僅不怨,做了鬼都要感激他!今晚贏了,大砰分金,我陳於泰此前未分多少金子給眾人,是因為招安未成,早早分了人心便散了。今晚過後,只要招安消息下來,老子的儲金,拿一半出來給眾家兄弟,接下來的幾十年,大伙兒就等着過暢快日子,娶小娘,生兒子,住大院子,走到哪兒都是威風凜凜的官兒,誰敢稱咱們是海盜,便是大耳括子打過去,多爽利,多痛快!”

群盜振臂狂呼道:“聽大當家的!”

生死之分就在眼前,岐山盜人數不多,幾乎都是積年的悍匪,幾乎是人人手上都有人命,一旦被俘,在提刑司的審問下只怕要人人過關,而人人過不得關。

為盜,一般來說按律法就是死罪,殺傷人命,在大魏律法中分為斗殺謀殺等若干種,謀殺的罪名最重,斗傷殺人,可能絞,可能流,可能徒刑。而謀殺殺人,按魏律,謀殺哪怕未遂,只要致人輕傷者,論絞!

就是說,陰謀害人性命,哪怕只造成人的輕傷,按律法也是個死!

而為盜者,一般能被從輕的是從盜未滿一年,且未殺傷人命者,才有可能免脫一死,為盜超過一年,曾經毆傷他人,哪怕手上沒有人命,一般來說也難逃一死。

至於手上有人命的海盜,能得活命的機會,萬中無一。

除非是招安,方有一絲逃命的可能,想要招安,就得擊敗眼前來犯之敵,所以這就是個死結,若不能擊敗眼前來犯之敵,兩千餘岐山盜,能活命的絕不會超過百人。

這是一群窮凶極惡的慣匪巨盜,對陳於泰他們未必真心服氣,甚至有不少想取而代之的大頭目,但他們知道陳於泰說的是實話,若不擊敗徐子先和其麾下團練,今日之後,要麼是喪家野犬,被人在海面,陸地,荒島上攆野狗般的四處追逐,隨時有性命之憂,要麼就是被拿送福州,斬首示眾。

或是戰死當場,於其被押到福州斬首示眾,還不如在此時此刻,拼個你死我活。

“將所有神臂弓和長弓俱取出來。”陳於泰吩咐道:“各人都到我旗下,我大旗左右揮展便兩翼弓手和弩手射箭,長刀手矟手應敵,我大旗揮向前方,就所有人俱向前沖,與敵死拼,雖死不退。大旗絕不會後退,所有人亦不得向後退半步,我自己亦在陣前,也絕不會後退半步,今晚此時,若不能勝,就是我陳於泰的死期。”

眾多匪盜俱是凜然,以往交戰,陳於泰會帶着親衛在陣後押陣,也算是督戰隊,若發覺有不力戰和陣前後退的海盜,多半拿下來處斬,用這種嚴酷的戰場刑殺之法來使海盜力戰。

今夜卻是陳於泰自己立於陣前,顯然是真的要拚命了。

這也叫一些有僥倖心理,還沒有完全領悟到眼下的情形有多麼嚴峻的海盜,終於是完全明白過來,眼前的事已經沒有第二種可能,很多人眼睛發紅,開始低聲怒吼起來。

武械庫被打開了,一些從水師官兵中俘獲的神臂弓向來當寶貝一樣儲藏起來,今晚被取了出來。

一些鐵炮也被擺了出來,用處不是很大,完全準備用來一壯聲勢。

精良的長矟,強弓,神臂弓,還有一些破損的鐵甲,也是戰利品,海盜當然沒有修復的本事,好在雖然破損,防護力仍然相當出色。

禁軍的對襟布面甲,六瓣鐵盔,還有廂軍的皮甲,甚至是紙甲,大半的海盜都盡量武裝起了自己。

他們象是一群野獸,儘可能的張牙舞爪,很多人不停的怒吼着,他們知道今晚很有可能保不住性命,這使得他們起了殺性,在此之前,官兵從未叫他們落入眼下這種危險的境地和局面,一直只有他們殺戮別人以為樂事,在石橋之戰以前,岐山盜根本沒有遇到過險境,只是在各州劫掠時要小心官兵,和鼓山盜起過幾次衝突,互有殺傷,這麼多年來一直順風順水,他們以為可以就這樣一直順利下去,直到看到火光之下,如神兵天降的南安團練。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