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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遠在槐花巷暫住的宅子並不大,三進三間的格局,外加東西廂房和小小的天井。雖然做普通民居不算窄,夠住一大家子人,可穆遠每次出行,光隨行人員就有近百,這些人原來在王府也許獨佔一個小院,如梁竟之類的高級幕僚;也許能住個配製齊全的套間,如雲翼之類的護衛長;最不濟也能住個單間。現在,都只能擠在一塊兒了。

穆遠的卧室就安排在二進正房的東次間,護衛們則在一進、三進以及兩邊的廂房前後左右拱衛。容悅陪着穆遠在堂屋裡用宵夜的時候,幾次朝西次間打量,想看看是否有人給她布置臨時卧室,或者,已經提前準備好了,隔着魚戲蓮葉的淡粉綉簾,什麼也瞧不出來。

待用飯畢,殘席撤下,凈過手臉,穆遠牽着她仍往東次間走,容悅不幹了,立住腳說:“夜深了,王爺該休息了,臣妾還是回自己的屋子吧。”

穆遠覷着她笑:“你怕什麼?怕本王會不顧你的意願強迫你?”

趙貴趕緊打了個手勢,僕從們紛紛退出,很快屋子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容悅還是臊紅了臉,不滿地嘀咕:“明明自己承諾了的,又不算數了。”

穆遠猛地回過頭,審視的眼神冷峻凌厲:“那你呢,你說過的話又算數嗎?”

容悅一窒,狼狽地別開眼,半晌無言以對。

穆遠說得沒錯,她有什麼資格要求別人守信呢?她自己還不是東搖西擺,言猶在耳就變卦。

穆遠盯了她一會,卻並未深究,反而收斂起突發的怒氣,輕撫着她鬢角的細發說:“別怕,對別人我也許會兵不厭詐,但對你,只要是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

容悅吶吶地解釋:“我只是看時候不早了,怕影響你休息,你這些天肯定很忙,時間那麼緊迫,多在平城待一天就多一分嫌疑,朝廷那邊,可有消息傳來?”說到這裡,意識到什麼,趕緊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什麼,我只是擔心,你就這樣偷跑出來,你父皇肯定很生氣,你那些皇兄皇弟們,尤其是太子,還不得趁機添亂?”

穆遠的聲音益發溫柔:“不要動不動就道歉,你關心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怪你?至於朝廷那邊,我父皇生氣是肯定的,但我哪次走他不氣哼哼?拍桌打椅地罵,他都氣習慣了,了不得罵幾聲‘逆子’,我又沒擔什麼重要職銜,走了也誤不了什麼事,難道他還能削了我的王爵?我也就這個爵位還值點兒錢。”

容悅笑着應和:“這麼說來,沒掛職也有沒掛職的好處。”

“那是,頭上安個勞什子的芝麻官,俸銀可以忽略不計,人卻被綁死了,天天上衙下衙,哪兒也去不了。”

“你該讓你母妃聽聽這話。”

“你以為我母妃不知道?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很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我父皇既然希望我是個荒唐無用的紈絝,我母妃就會恨鐵不成鋼地天天去哭訴,讓我父皇給我安個差事好看住我。”

容悅若有所悟,出聲嘆息:“想來也是,不聰明,怎能在那吃人的皇宮裡混出頭?”

穆遠深黑的眸子一片凝重,輕輕問道:“你很不喜歡皇宮嗎?”

容悅一字一句的回答:“是的,很不喜歡,準確地說,很排斥,很厭惡。”

有這樣一個表明觀點的機會,她怎麼會放過?所以她特意加重語氣,好讓穆遠加深印象。

認真說起來,她對自己另一半的選擇,與其說關乎愛情,不如說是在選擇一種生活方式——是陷進皇宮的亂泥潭裡苦苦掙扎,還是放舟海外、隨緣自在?她承認,她從不是痴情女子,在感情上,她甚至可以說是“天然呆”,從前的上司愛慕她那麼多年,換個稍微敏感、多情點的女人,都會有感覺的,獨她毫無反應,完全置身事外,若非穿越後的那個夢,她至今仍懵懵懂懂,不識情味。

此時兩人已坐在東次間用多寶閣隔出來的小書房裡,穆遠招呼趙貴送上消食的茶水,容悅接着,心不在焉地喝下,眼明手快的趙順忙給續上。

“你很渴嗎?”穆遠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問趙順:“這是什麼茶?”

趙順躬身答道:“回王爺,這是靈芝茶,取靈芝切片,加上綠茶、淡竹葉、荷花、百合、蜂蜜等十幾種材料精心調製,能清熱解毒,滋補腸胃,周廚說了,這茶清淡養胃,杯子又小,多飲兩杯沒關係的。”

“嗯”,穆遠點點頭,又問容悅:“要不要叫他們再上些點心?”

容悅搖頭失笑:“剛剛才丟下飯碗呢,原來在王爺心中,我是飯桶,大胃王的幹活。”

穆遠打量着她,皺眉道:“我倒希望你能多吃點,你離家後,又瘦了不少,本來就不胖,這下更清減了,偏偏又性子拗,非要住在那要什麼沒什麼的破村子裡。”

趙貴在一旁,察言觀色地說:“王爺,您讓周廚準備的肉乾參粉,他說時間太趕了,肉乾沒腌透,味道沒出來,參粉和芝片也沒晒乾,此地近海,水氣重,就怕不能久放,他說......若是王妃能再留幾天就好了,不然,就這樣帶回去,容易變味,吃了反而不好。”

穆遠一揮手:“讓周廚帶上東西跟着王妃去。”

趙貴、趙順齊出聲:“那王爺您怎麼辦?江廚還在無名谷制露,您身邊也就周廚還合心意。”

容悅哭笑不得,聽着主僕幾個一唱一和,很想插一句:何必那麼費事?等周廚弄好了,讓雲肆順道送過去不就行了?

可她並不想要那些東西,更不想要周廚跟着,故而推辭道:“周家的伙食還好啦,畢竟是鄉間大戶,又靠海而居,別的不說,海產應有盡有,這些天我都把海鮮吃膩了,以前在雲都幾兩銀子一斤的老鼠斑、刺魚等有名的海產——豬肉才十個銅子一斤——這邊頓頓當小菜吃。”

趙貴和趙順卻變了臉色:“周廚說,海鮮之類的不宜多吃,尤其是婦人體虛者,最好不吃,吃了容易血虛、頭暈,有的還會痛風呢,所以周廚給王妃準備膳食,連鮮魚都不敢上,上的是薰魚。”

容悅扶額,她什麼時候體虛了?還體虛到連鮮魚都不能吃,這不是笑話嗎?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穆遠已經在大聲地傳話:“快去請文大夫過來!”

文大夫是退休的御醫,說是退休,其實是得罪了宮裡的某位貴人,差點被咔嚓時,穆遠正好適逢其會,順手救了下來,然後文太醫便退休了。現在,他兒子在京城開着一家醫館,他則隨穆遠東奔西走,要放到現代,就是所謂的家庭醫生。

文大夫匆匆趕至,經他一診治,容悅成了體虛氣弱、需要吃藥調養的病人。

這下,穆遠是怎麼都不肯放她走了。

換言之,她被軟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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