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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容悅走到城外的樹林里,發現兩位師傅都在,且一臉憂色。 。

性子較燥的尹惟先發問:“姑娘,你怎麼跟庾琛認識的?”

容悅選擇性回答:“不就是在那什麼巷嘛,你們肯定派了人跟着的吧,純粹是偶然,我是大路堵住了走小路,他是躲女人,結果在小巷口撞到一起,我差點被他的馬踩到,他出於歉疚登門拜訪,就這樣認識了。”

尹惟依然滿腹狐疑,喃喃自語:“不像,姑娘與庾二公子不像新相知,倒像是舊友,那庾二平時神出鬼沒的,基本只在軍中活動,很少在外出頭露臉,他又不是文人,不屑賞花斗酒高談闊論,連正常的應酬都很少參加,如此矜高持重,怎會隨便與街上偶遇之人相交?”

容悅不解地問:“那他的盛名從何而來?那天街上會擠得水泄不通,是因為他從海上歸來,全城的姑娘都跑去迎候了。”

盧駿出言道:“近海之地,教化不夠,民風彪悍,以致婦人女子滿街跑,見到漂亮男子甚至公開追求。他是朝廷賜封的四品將軍,又是庾家少主,位高權重,一身武藝出神入化,偏還長得英俊,素有‘玉面將軍’之稱,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他家是土皇帝,他就是皇太子了,女人怎能不趨之若鶩?這跟他是不是經常露面沒關係的,禁宮裡的皇帝誰見着了?若皇帝年輕俊美,偶爾途徑何處,那裡的姑娘們照樣個個癲狂,只是不敢造次罷了。”

容悅笑着點點頭,她來此的本意,並非為了探討這個,遂提議道:“換個地方吧,我有要緊事跟你們說,此處不是談話處。”

“請姑娘隨我們去客棧,因為不知道姑娘要停留多久,我們只包了一個月,眼看就到期了,今天來找姑娘,也是想問問,姑娘接下來到底有什麼打算?如果姑娘想待久點,我就去找店主續租。”盧駿邊走邊說,聽得出,他們心裡是有些微不滿的,雖說暗衛的職責就是保護主人,可容悅畢竟年紀小,又是女流之輩,他們不可能像對容昶那樣無條件服從,就算要跟隨,也會先問清楚主人的意圖。

容悅道:“如果還能住幾天的話,就不用續租了,因為我會很快離開這裡。”

走過來的這一路中,容悅一直苦惱着該如何跟他們溝通,不論是接出蕭夫人,還是隨庾琛出海,對他們而言,都是意外甚至不可思議的。如果一味強迫他們執行,就算他們表面上不抗拒,也會給未來帶來隱患,最好是能讓他們自願,最起碼,也要讓他們理解、支持。

容悅思忖度量的時候,尹惟想到的是:“那位要回雲都了嗎?”

容悅知道他指的是穆遠,故回道:“他暫時不會,事情沒辦完,目的沒達到,他怎麼會走?起碼也要耗幾個月。”

尹惟露出笑意:“他肯放姑娘走了?”

盧駿則擔心:“姑娘忿然逃婚,在婚禮前夕一走了之,把他的面子里子統統掃到塵埃里,他還不氣急敗壞?只怕殺了姑娘的心都有,帶着手下追蹤千里,費盡辛苦找到了,沒把姑娘怎樣吧?”

這一問,十幾個人同時看向她,容悅忙搖手:“沒有,他就嘴上說了幾句狠話,沒體罰用刑啥的,不過......”她終於找到接蕭夫人出來的理由了,“那人一貫心狠手辣,詭計多端,又自視甚高,哪裡容得下這樣的侮辱?我擔心他只是想把我騙回去,他越是若無其事,好言好語,我越是害怕,我自己倒還在其次,不管怎樣總有些功夫傍身,我母親卻......”

盧駿立刻領會了她的話中之意:“姑娘擔心他會遷怒於太太?”

“正是”,容悅的聲音含憂帶懼:“我擔心他只是暫時隱忍,因為我拚死堅持,我和他至今有名無實,男人對沒到手的女人,總是有些捨不得的,以後就難說了。我怕他厭倦我的那一天,就是他洗雪今日之恥的時候,我擔心到時連我的母親都逃不脫。”

對不起,穆遠,只有借你的惡名一用了。

而且,在容悅的潛意識裡,這未嘗不可能。也許是相遇的緣起太不堪,記憶太惡劣、太深刻,對穆遠,她始終懷着三分忌憚,穆遠表現得再溫柔體貼,也改不了他兇殘的本性。一頭惡狼忽變綿羊,你會信嗎?你就不怕正嬉戲尋歡時,他猛然亮出鋒利的爪牙?

她是女人,面對那些寵愛,那些用盡心思的奢華,或許有剎那的感動,剎那的迷失,但決不會沉淪,不會喪失應有的戒心。

“那姑娘有什麼打算?”盧駿和尹惟一起問計。

“我想把母親悄悄接出來,安置在一個隱秘的地方,以後暗部的人手,一部分跟着我,一部分留在家裡保護她,兩批按時輪換,比如,半年一換,這樣,不至於太勞累,也不至於太閑。”

這次盧駿帶出來二十多個,剩下的全在馬頭溝的村寨里待命,有的已經待了兩年多,暗衛跟殺手一樣,要在一次次任務中磨練自己,優哉游哉的日子過久了,那批人會越來越廢,最後變成地道的農夫。此外,一個長期失蹤的主人,不能給他們任何額外的賞賜,不能給他們任何賺取外快的機會,也會慢慢失去威信和凝聚力。

如果因為長久的閑置而報廢了這麼一隻有戰鬥力的隊伍,對容悅而言,絕對是巨大的損失,只有當過兵的人才會明白,手裡有一隻隊伍意味着什麼,尤其是在可能出現的亂世。

思及此,下一個說服他們的理由也找到了,而且,非常充分,毫不牽強。

容悅嘴角微翹,暗暗歡喜。

這時盧駿在一旁問道:“姑娘準備把太太遷到哪裡呢?”

容悅琢磨着說:“有個大致的方向,具體地點還要等我們商量後再作決定,其實,之所以會有此打算,除了穆遠帶來的威脅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才是我今天主要想跟你們討論的問題。”

一行人走到盧駿他們包租的安平客棧,這裡離平城西門只有兩三里,是個極小的鎮子,看起來才幾十戶人家。鎮子的形成起始是遷來了一戶財主,建了個佔地幾十畝的宅子,雇了幾十名傭人,又修了一條寬寬的路直通官道,藉著他家的勢,周圍漸漸形成聚落,於是有了菜場、商鋪、客棧,都比較新,安平客棧也是近幾年的房子,看着挺乾淨的。

客棧掌柜點頭哈腰地迎出來,卻並未跟着上樓,連開水都是苗礪提來的。

容悅看苗礪執壺,勸說道:“兩位師傅身邊連個小廝都沒有,總是不方便,不如買幾個吧。原來還有個四兒師兄,勉強算尹師傅的葯童,現在他也走了,兩位師傅出門在外,身邊沒侍從,裝老大都裝不像。”

尹惟卻道:“要什麼侍從,做暗衛的人,頭拎在手上的行當,哪有閒情逸緻養僕人。”

盧駿也附和:“有外人在,連說句話都不方便,要把暗衛當成老爺,就離死不遠了。”

容悅故意誘導:“師傅們對目前的生活很不滿意?平靜安逸一點不好嗎?學着當老爺不好嗎?”

兩位師傅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目光,尹惟喝了一口茶水,眼神幽暗,語氣低沉:“也不是不好,誰不想要安逸呢?”

“那師傅究竟為什麼不滿意?”

盧駿看了尹惟一眼道:“尹師傅是為你擔憂呢。”

“為我?”

“是啊,我們倆都一把年紀了,現在看起來還健旺,可年歲不饒人,一旦超過五十,就會慢慢衰朽,到時姑娘若有大事,我們只會拖後退。”

容悅不以為意:“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雖然腿腳不利索了,可經驗豐富啊,做不來前鋒,可以做顧問,做祖師爺。”

尹惟的嘆息聲更響了:“姑娘是深閨長大的千金,不懂我們這一行的深淺,我和你大師傅當初為什麼開武館?若只是為了要一個公開的身份,做什麼生意不比開武館賺錢?我們開武館,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暗部的子弟們有個練武、切磋的場所,不只是在內部子弟之間,而是和外來的武師們切磋,但凡開武館的,總會遇到踢館的人,我們也遇到過幾回,走鏢更是鍛練膽量、頭腦和身手。”

盧駿用惋惜的語氣接著說:“現在武館關了,暗主和三位護法一個都不在,丟下大幾十號人窩在山溝里,雖說有太太坐鎮,可太太又不懂武,也不會帶着他們修鍊,不用看都知道,早成了一盤散沙。武術之道,在精勤不息,要訣不離口,拳不離手,才能日日增益,一日不練,手腳生疏;一月不練,武功退步;長日不練,廢成了尋常人。”

果然他們也在擔心這個,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容悅徹底淡定了,從容地端起茶杯,開始組織自己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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