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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時分,惠元縣的府衙前院,縣令丘澤仍在伏案處理文牘,書辦、筆吏隨侍在側。

須臾,門上傳來三聲敲擊,筆吏起身開門,帶着笑跟來人打招呼:“周師爺您回來了?”

書辦暫充僕役,奉上一杯清茶,周師爺喝了兩口,抬眼看向丘澤,丘澤便道:“你們倆先下去休息吧。”

書辦和筆吏知道縣老爺又有機密事要跟師爺商談,連聲告退。

周師爺走到窗邊,很機警地朝四周掃了一遍,才回到座位上,和丘澤隔着一張茶几,兩人湊得近近地悄聲密語:“那人酉時入城,賃了油坊巷張成家的小院子,約定先交十日租金。”停頓片時,又補充說明:“身邊有個夫人,隨行人員明裡才七八個,暗裡有多少不清楚。”

丘澤臉上頓現苦意:“他要在惠元住十天?”那不是要他的老命嗎?

周師爺倒不擔心這個,給東主分析:“肯定不可能住十天的!他身份貴重,雖說奉旨賑災,最多在下面待一兩個月就會回去。這次災情覆蓋面大,光重災區就有四個縣,似我惠元這般程度的,還有十多個,他的主要落腳點應該是重災區,從我們這裡路過,順道了解一下情況,待個三四天,就差不多了。之所以交十天房錢,是因為張成家的房子,講定了最少要賃十天才給住。您也知道,如今城裡的客棧早得爆滿,房價也是死貴,而且人多眼雜,遠不如民房安生。”

聽到這裡,伏着屋頂上的兩個人,於半明半暗的夜色中交換了一個眼神,女人眼中是驚,男人眼中是怒。

丘澤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旋即指示:“叫李虎親自帶着人去。把守住油坊巷兩頭,跟他說,慮事要周密,行事要隱秘。別叫他們看出來了。據京里來的人說,這位爺極得皇上寵愛,如果他在我惠元出事,你我就等着抄家滅族好了!”

周師爺為難地說:“我們的人自不會招惹,可萬一那位......”他比了個“二”的手勢。

丘澤臉色數變,一會兒憂,一會兒急。一會兒怒,末了發狠道:“不管是誰,要在惠元地界暗殺皇子,置我全家老小的生死於不顧,我也顧不得什麼尊卑不尊卑了,他要殺,老爺我偏要救。”

周師爺聞言嘆息:“祥平鎮幸虧沒成事,不然。胡老爺可就被那位拖累死了。”

丘澤不屑地說:“他死也是蠢死的,以為巴結上那位,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卻不知在聖人心中。三爺的份量只怕比二爺還重些。”

周師爺道:“不管誰輕誰重,倒下來都要壓死一大片。”

丘澤苦笑:“是啊,跟他們比起來,咱們算什麼?陪葬都不夠格。如今只求這位爺早點離開,不要在咱們的地界出事,就謝天謝地了。”

周師爺想了想說:“二爺派人叫咱們施米,咱們庫里的存糧若是繼續施菜粥,或許能管大半個月,這施米的話,頂多五六天。就空倉了。”

提起這事,丘澤恨得不行:“他巴不得咱們空倉呢,災民每天能吃上點菜粥,雖然依舊是餓,總能吊著性命。再等個十來天,大水退去。他們重返家園,到時官府下撥些甘薯、蘆黍種子,天氣好的話,還能搶種一季,再搭配蘿卜、菘菜,今年冬天就不愁了。這樣一來,作為賑災特使的三爺,豈不是大大有功?所以,二爺叫咱們改施粥為施米,米倉空得越快越好,等災民餓急了,什麼事做不出來?到時就是三爺的責任了,若他不幸被人暗殺,也完全可以推到災民嘩變上。”

周師爺不知怎麼安撫火氣上揚的東主,只能無言陪坐,過了一會兒,聽丘澤問:“前幾天拜託你去聯絡米商,他們怎麼說?”

周師爺無奈搖頭:“別說捐了,找他們買都不成。老爺你限制他們最多只能漲到原來的五倍,可別的地方聽說已漲到十倍,以後還會繼續漲,他們恐怕是想囤集起來,等米價飆高後再出貨。”

“哼,有老爺我在,他們敢!我說最多五倍就最多五倍,他們敢多收一文試試看。”

“老爺,他們在惠元不敢,可以把米偷偷運到別處賣呀。縣裡的大小米商,加起來好幾十家,其中一半在外地有分店。”

丘澤猛地站起來:“我這就去寫帖子!明早你拿着我的帖子,把各家米商一起請來......不只米商,凡是縣裡有名的商戶,你都給我請來,不管錢糧,讓他們每家多少拿些出來。等三爺走後,咱們繼續施菜粥,能多施一天是一天,只要熬到大水退去,災民返鄉,就可以鬆口氣了。”

周師爺心裡霎時明了,丘澤這是看好三爺,希望在他面前好好表現呢。

丘澤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挑明道:“老爺我不為了討好誰,既然皇上任命我做這一縣的父母官,我就對他們有責任,不管兩位皇子如何鬥法,老爺我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縣令不過是芝麻綠豆小官,哪裡摻合得起他們的事?”

“問題不是老爺想摻合,而是他們自己找上門來呀!二爺既然專門派人告知,三爺會在今晚入城,必是希望我們能領會上意,最好能替他除掉對手,您若不聞不問,豈不是得罪了他?”

“哼,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我哪有能耐替他做到?不趨奉他,頂多他登基後,我辭官回家種地去;若真聽他的,才是自尋死路。”

“咱不動手,二爺若是再派人動手呢?”

“他在別的地方動手,咱管不着,但在惠元就是不行!”

“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周師爺嘴裡不敢非議當今,心裡卻直犯嘀咕:皇上啊,您既然立了二爺為太子,又為什麼寵着三爺?這不是讓二爺着急,讓臣下心亂嗎?就是一般的大戶人家,家主立了嗣子,又寵着另一個兒子,也會鬧得家宅不寧。皇上您也是個不靠譜的。

丘澤和周師爺聲音很小,但房頂上的兩個人耳力何其靈敏,基本聽了個**不離十。

兩人悄悄離開,雲翼領着幾個人在外接應,幾彎幾拐之後,把他們領進了一座裝潢講究的宅子,據說這是府中某位幕僚的表親的朋友家的別院。

穆遠稍事梳洗,換上便服,在小廳坐定,一個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單膝跪地道:“影二參見王爺。”

穆遠點點頭:“起來說話。”

“是”,影二躬身回稟:“屬下已查明,雲弎帶人去客棧訂房途中,曾有人聲稱腹痛,往路邊樹叢去了一會。”

“人呢?”

“已在城外亂葬崗找到屍首。”

“好,很好”,穆遠氣極而笑,眯着眼問:“那你也認為,內奸就是這個人咯?”

影二不敢應答,穆遠厲聲道:“把雲弎那一隊剩下的十九人全部交給溫公,包括雲弎在內!相信溫公有辦法叫他們開口說真話。”

穆遠見影二的時候,容悅也在卧室里跟苗礪傳音對話。

自離開雲都,她不是夾在一群人中趕路,就是在一堆明衛暗衛的守護下休息。今天是因為是臨時換宿處,只有雲翼帶着幾個親隨扈從,此刻正忙着在宅子四周布防,苗礪是他們見慣了的老熟人,才得以放行,讓這主僕倆有機會單獨說上幾句話。

容悅最想知道的是:“嚴謹平安到家啦?”

長孫蘭入府求她主婚的當天,她就查到了嚴謹的住處,然後一直派人盯着,倒不是要監視誰,而是純粹一片好意,怕嚴謹遇到危險。

梁竟趕在穆遠之前出手,其實正合了容悅的心意,她巴不得嚴謹遠離這個是非之地,永遠都不要再來。穆遠的心眼兒有多小,手段有多狠毒,沒人比她體會更深,嚴謹哪裡是他的對手?

在梁竟動手之前,容悅始終猶豫着,要不要給嚴謹一些警示,讓他儘快離開,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好出面。

她不清楚嚴謹和長孫蘭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若長孫蘭說的都是真的,嚴謹明知有危險,也不肯走,一心只想與長孫蘭共結連理,她有什麼立場阻止?

她和嚴謹之間的事早成過往,她比嚴謹小好幾歲,如今都有了兒子,嚴謹的爹娘,可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着他早日為嚴家開枝散葉,他在上一次婚約作廢后,喜歡上容貌美艷、擅於經商的長孫蘭,不是很正常嗎?

容悅還沒想好對策,梁竟的人就出現了,雖然手法粗暴點,只要不傷及性命,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不管如何,嚴謹沒落到穆遠手裡,能活着回家,已經是萬幸了。

所以她沒有干涉梁竟的行動,只讓劉瞻派出得力手下暗中跟隨。她下的指令是,如果梁竟有殺人滅口之心,就出手;否則,就按兵不動。

如今苗礪告訴她,嚴謹好好地回到了紫荊堡,且在進堡之前就清醒過來,他們的人親眼看到嚴謹去上房拜見他母親,才回來複命。

容悅輕輕吁出一口氣,這件事,總算告一段落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