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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羊毛地毯,四處散落的玩具,身穿紅色福字紋薄襖的小糰子坐在地毯上專心致志地搭積木。這是容悅專門請人給他做的,連圖樣都是容悅親手繪出。

乳母侍婢站在稍遠的地方盯着,這也是容悅交代的,她想培養兒子獨立思考的能力,所以特地吩咐,大公子玩兒的時候,侍候的下人們不要插手,讓他自己隨意拆卸、組裝。

突然,小糰子耳朵支起,臉兒迅速轉向門的方向,人也搖搖晃晃地從地毯上站起來,眼裡露出欣喜之色,嘴裡糯糯地喊出:“父王......”

“好孩子,來,到父王這裡來。”穆遠在門口蹲下,朝兒子伸出手。

小糰子邁開小短腿,一步一步朝門口挪去,他才學會走路沒多久,高一腳低一腳的,走得很不穩當,途中險象環生。

乳母侍婢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兒上,恨不得衝過去把他抱起來,可容王妃有令在先:“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摔倒自己爬起,不準任何人幫扶!”就連王爺,明明一臉不忍,也不敢違背王妃的意願。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是一物降一物,王爺白擔了惡人之名,在王妃面前就是個紙老虎。這竹園裡,發號施令的不是王爺,而是王妃。

快到門口時,小糰子再次摔倒,也許這回摔得比較重,平時很少哭鬧的奶娃皺起小眉頭,扁起小嘴,圓滾滾的身子趴在地上,用委屈的眼神瞅着自己的父王。

穆遠受不了了,正想搶上前去,背後傳來不悅的聲音:“男子漢大丈夫,在地毯上跌一跤,不痛不傷的,你好意思哭?”

小傢伙掙扎着爬起,一頭撲進父親懷裡。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強忍着沒哭出聲,只悄悄在父親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圈濕痕。

穆遠心疼地摸著兒子的頭,哄着說:“峻兒真勇敢。父王帶你放風箏去,好不好?”

“好。”走廊那頭的莫真舉起手裡的大金魚和大鵬鳥,小傢伙立刻破涕為笑,不停地催促:“父王......走......走......放......風箏......放風箏。”

“峻兒是喜歡魚還是喜歡鳥啊?”

“魚......鳥......都要......”

“啊,原來是個貪心的小東西,哈哈。”

兒子貪心霸道,穆遠不僅不生氣。反而高興得很,是覺得有乃父之風咩?

容悅暗暗吐槽。

“孩子還小呢,你對他太嚴厲了。”蕭夫人的語氣中透着責備,又怕女兒嫌她干涉外孫的教育,嘆息着解釋:“娘也明白峻兒身份不同,又是長子,肩上擔子重,可他實在太小了。你說什麼他也未必懂,只知道娘親厲害,母親慈靄......”

蕭夫人越說越小聲。終至無聞,容悅拍拍母親的手:“我明白您的意思,儘管放寬心,不會出現那種情況的。”

蕭夫人怕她管得太嚴,庾嫣則一味溺愛,會讓孩子畏懼生母,反去親近嫡母。容悅自己倒不擔心,那小子私底下在她懷裡小狗兒似的蹭來蹭去,一見他父親,就撒嬌告狀。是個憊懶貨,狡猾得很,她相信自己的兒子決不會成長為親疏不分、好賴不明的糊塗蟲。

容悅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說明,她這樣做,除了鍛練兒子的性格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培養父子親情。

沒錯,血緣是天生的,可並非每個父親都愛孩子,帝王之家,被父親冷落無視的孩子不知凡幾。“父親”,歷來是大家族中爭奪得最厲害的一項資源,可以說,擁有父親的愛,就擁有一切。

穆遠那個人尤其極端,他喜愛一個人,各種寵,各種偏心,從沒有“一碗水端平”的觀念,得不到他的喜愛,即使憑着血脈親情,也休想在他那兒佔到丁點便宜。

——以姜頎為例,換作任何一個男人,看在外祖家的顏面和姑表親的情份上,怎麼也得意思意思,讓姜頎能在王府立足吧?還是那句話,別人做不出的事,這位爺做得出,而且毫無愧意。

所以,她必須讓兒子從小和父親親近,激發出穆遠潛藏在心靈深處的父愛本能。容悅堅信,再冷酷無情的男人,也可以當慈父,本能的力量是強大的,只要你有本事喚醒。

根基打得牢,即便有一天,穆遠有了新歡,不再眷戀容悅,也不會因此冷落、拋棄她的兒子。

放風箏歸來的路上,玩累了的小傢伙在父親懷裡睡著了,穆遠輕手輕腳地把兒子放在床上,回到夫妻倆平時起坐的清曉軒,用很平淡、恍如家常的口吻說:“我打算近期為峻兒請封世子。”

容悅心裡一喜,臉上卻露出了幾分遲疑之色:“太早了,父皇只怕不會依允,其他皇子府里,好像都沒冊立世子吧,他們的孩子都比峻兒大。”

“他們是他們,他們自己不請封,難道父皇主動問上門去?峻兒雖小,一向最得父皇的心。”

“還是不要了,年紀這麼小就定了名份,他將來表現得好當然沒事,萬一表現不好......”

“沒有萬一!”穆遠說得塹金截鐵,“我會親自給他啟蒙,等他真正開始上學,我會為他遍請良師,把他培養成文武雙全的少主。”

“妾身當然相信王爺,只是這樣未免太招人眼了!峻峻落地即賜名,滿月宴在宮裡辦,樁樁件件都打破了歷來的規矩定例。太子近一年來動作頻頻,不就是因為皇上對咱們兒子的態度引起了他的恐慌嗎?我怕峻峻再出風頭,會讓太子更加忌憚。”

“太子已經很忌憚了,不差這一着。話又說回來,以前沒你們娘倆的時候,他照樣視為我眼中釘,一年行刺幾回,哪回佔到便宜了?”

“倒也是。”想起太子每次挑釁,每次弄得灰頭土臉,容悅掩唇而笑。

穆遠把她攬到懷裡,撫着她的背,柔聲安慰道:“你放心,我敢激怒他,就不怕他出手。我就怕他不出手,躲在暗處謀劃,慢慢醞釀呢。父皇越是抬舉咱們,他越是狗急跳牆,露的破綻多,我們的勝算才大。”

說到這裡,生恐容悅誤會他不在意兒子的安危,故意把兒子樹成靶子,忙忙地保證:“你只管放心,峻兒是我惟一的兒子,我若連他都護不住,也不用做人了。”

又附耳告知,峻峻身邊,除了莫公和莫真外,還有多少明衛,多少暗衛。甚至當場拿出八張身契,讓她暫時保管,等孩子再大些,就交給他。也就是說,這八位,以後就是峻峻的人了,只需要對他一個主子負責。

八張身契中,四女是明衛,四男是暗衛,都經過特訓的,除了武功,各有專長,有的懂醫,有的擅廚......看得出,穆遠拿出的人手都是精英。

既然穆遠什麼都安排好了,容悅沒道理不贊同。

她也不是那等膽小怕事的,而且穆遠說得對,峻峻出生在萬壽節,就註定了他是眾矢之的,不是你低調就躲得過去。與其這樣,不如多尋些護身符,比如皇帝爺爺的寵愛,比如足夠尊貴的身份,讓那些人動手之前,得先掂量掂量,是不是承受得起後果。

穆遠一慣雷厲風行,當晚擬定請封摺子,第二天就遞進了御書房。

昭帝批完要緊的奏章,揉揉額角,抬眼問盛福來:“三殿下還等在外面的嗎?”

盛福來示意奉茶女官換上一杯熱茶,自己躬身陪笑道:“奴才讓三殿下過午再來,三殿下說肚子餓了,不想動彈,想在皇上這兒混......混頓飯吃。”

昭帝笑罵:“死小子,虧他說得出來,叫別人聽了,還以為朕的兒子有多窮呢,都跑到朕這兒要飯來了。”

“皇上,三殿下這不是想多陪陪您嘛,堂堂親王,怎麼可能沒飯吃。”

“好了,叫那要飯的小子進來吧,朕就只當做善事,賞他一點吃的。”一頭說,一頭笑,看得盛福來心裡直感嘆,果然還是要三殿下來,皇上才會笑得這樣開心。

須臾擺上御膳,父子倆用完,飯後消食茶也喝了。昭帝故意不開口,覷著兒子擠眉弄眼、抓耳撓腮,只裝看不見,老神在在地慢慢品茶,彷彿那茶多好喝似的。

穆遠急了,蹭過去又是捏肩又是捶腿,一頓揉搓,弄得昭帝哭笑不得,斜乜着他哼了一聲:“有話就說,再不說朕要進去批摺子了。”

穆遠垮着臉嘀咕:“父皇明知道兒子要什麼,那摺子早上就遞進來了。”

“什麼摺子?”

“兒子現給您念。”穆遠平素最厭繁冗,行文言簡意賅,請封世子的摺子也不過短短數行,基本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

昭帝只道:“峻兒還太小了。”

“不小了,馬上就抓周,您就答應兒臣吧,正好在滿月宴上宣布,雙喜臨門。”

“你原本就是這個打算吧。”

“嘿嘿,父皇英明。”

“你二哥家的崇兒今年都十歲了,還沒冊立呢。”

穆遠垂下眼帘:“您確定二哥真想立崇兒?而不是毓兒?”

穆崇名義上是太子妃的兒子,實則不過是媵妾生的;穆毓為次妃章氏所出。章氏是七皇子正妃的族妹,雖是旁系,如果七皇子妃始終無出,統領西部大營的章氏一族也不見得不會舍嫡系嫡女,轉而投向旁支所出的次妃。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