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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蕭夫人果然來王府探望女兒。

容悅站在院門口相迎,蕭夫人三步兩腳走近,一把拉住她的手說:“你出來幹什麼?這天兒陰陰的,眼看就要下雨了,天雨路滑,你如今這身子,可不能有任何閃失,娘又不是外人,也值得你那麼客氣......”

容悅忙接過話頭:“下雨天留客,您難得來一趟,今天就別回去了,懷恩院您上次住過的屋子,可還給您留着呢,連屋內的擺飾都沒換。”

一面寒暄,一面打量蕭夫人的神色,雖說略有些倦意,整個人榮光煥發,笑得眉飛色舞,連眼角的皺紋都開了,彷彿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

請到清曉軒坐下,容悅欲接過秋碧端來的茶,好親手奉給母親,結果她剛欠身,蕭夫人已經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急搖着手說:“別動,你別動,娘自己來,娘又沒七老八十,要女兒親侍湯飯。再者說了,一屋子丫環嬤嬤,哪裡就要勞動你,你快給我坐好!”

“太太......好好好,女兒不動,您也坐好,我讓秋碧端給你。”

蕭夫人象徵性地啜了一口,心思根本不在茶上,依然兩眼放光地盯着女兒的肚子,盯得容悅渾身不自在。她現在的月份,肚子完全是平的,根本看不出任何孕婦徵象,實在擔不起這麼多殷切的、灼熱的、專註得能變成對眼兒的目光。

人一激動,就容易喋喋不休,蕭夫人越說越興奮,越說越感概,由誇讚女兒肚皮爭氣,到追憶當年,女兒如何如何可愛,一家三口如何如何幸福。而後,竟然抹起了眼淚。抽抽噎噎地說:“昨兒聽到你有喜的消息,娘就給你爹上了三注香,到晚上,又親自下廚。做了幾樣他愛吃的菜,供在他的靈前,求他保佑你,順順利利生下麒麟兒。”

立在她身側的喜鵲掏出手絹給她拭淚,嘴裡道:“太太自聽到這個喜訊,就發願要持誦十萬遍普化天尊名號,抄寫一百遍《玉樞經》。等抄好後。把經文舍給玄通觀,到時再拿一萬兩銀子,去玄通觀做法事,為王妃和小世子祈福。”

容悅連連稱謝,同時暗地裡吐槽:你們怎麼就知道是個小世子,萬一是個小姑娘呢?

就連穆遠,聽那說話的口氣,也篤定了她懷的是個兒子。唉,真是亞歷山大呀。

突然,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親家夫人。這是喜事,您怎麼哭上了呢?”

容悅抬頭一看,原來是何媽領着幾個丫頭送茶點來了。經過昨日那事,對這位管事媽媽,她實在有些膈應,更怕她來者不善,打着別的主意。如果,她以姜貴妃的名義遊說蕭夫人,讓蕭夫人勸女兒賢惠大度,在懷孕期間為夫婿安排房裡人。讀《女誡》長大的蕭夫人未必不會接受。按時下習俗,這樣的事再正常不過,更何況,那位婆母來頭之大,她的話,叫“口諭”。叫“懿旨”。

容悅決定,不讓她們單獨見面。就算蕭夫人為了女兒,願意不顧規矩禮儀彪悍一回,不管什麼懿旨不懿旨,她心裡也會不舒服。

可沒等容悅開口,蕭夫人就自己站了起來,擦着眼角說:“讓大家見笑了,悅兒,你帶娘親進裡屋去重新梳洗一下,不然實在不能見人。”

容悅正有此意,於是母女倆互相攙扶着進去了。

待蕭夫人重勻粉面,春痕送上新茶,蕭夫人朝她擺擺手說:“你下去吧,我和你家姑娘有幾句話要說。”

春痕應聲退下,蕭夫人還在後面追了一句:“你也別走開了,就在門口守着,看見有人來,就趕緊通報一聲。”

待房裡只剩下母女兩個,容悅斂起笑意,肅容問:“娘,可是出了什麼事?”

蕭夫人忙溫言安撫:“你別急,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你外公來了。”

“外公?”容悅挑起眉,半晌沒吭聲。

自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外公”這個詞都只是徒有其名。她和母親被容徽逼得無處容身時,外公沒出現;她被穆遠虐得九死還生時,外公沒出現;她們寡母孤女避居鄉間孤立無援時,外公沒出現。當她成了王妃,懷了王嗣,在王府擁有相當地位時,外公出現了。

說實話,對這位外公,她感覺很不好。

不是不體諒那位老人被親生兒子驅逐以致客寓他鄉的忿懣和無奈,可據她探查得來的消息,老侯爺蕭達在洹城的日子並不賴。住着豪宅深院,吃着山珍海味,府里不只奴僕成群,而且高手濟濟。由此可見,他並非倉惶逃亡,而是戰略轉移,他走時,帶走了大量的人馬和財富,在洹城磨刀霍霍,隨時準備捲土重來。

他當寓公當得這麼滋潤,可卻吝於給陷入困境的蕭夫人母女哪怕一封問候的信函,更別提派人上門探望,是生怕這對失去一切的母女找上門去拖累他們吧?作為世子的女婿已死,女兒膝下無子,也就是說,這個女兒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更兼伯父不容,有家難歸,一旦搭上了,就是甩不掉的累贅。所以,自容征去世到現在,近三年的時間,蕭夫人母女沒收到過來自蕭達的片言隻語。

這樣冷漠勢力的外公,實難讓容悅產生好感。

當初,她也問過穆遠,蕭氏父子反目的起因為何。穆遠告訴她,蕭達晚年寵信側妻林世,意欲用林氏之子蕭迴取代世子蕭晟,蕭晟不服,這才引發了一場“宮廷政變”。本來他是沒多少勝算的,因為直到蕭達敗退離開南陵時,帶走的兵力都相當可觀,若非蕭晟投靠了穆遠,跟穆遠裡應外合,出其不意,他很可能會被蕭達當作叛逆鎮壓下去。

蕭晟是靠什麼取勝的,蕭達不可能不清楚,穆遠和他兒子勾結奪了他的位,穆遠等於是他的仇敵,他卻親自從那麼老遠的洹城跑來雲都見容悅,是不是意味着,他想撬兒子的牆角,藉著容悅的關係,讓穆遠轉而幫着他趕跑蕭晟,重新奪回雍侯之位?

容悅覺得自己真相了。

若真打着這個主意,倒要好好跟穆遠合計合計,興許他會有興趣也說不定。

蕭達固然是無利不起早的典型,穆遠也不遑多讓,他幫着蕭晟趕走其父,難道是同情蕭晟的遭遇?自然是有利可圖了。如今蕭達又來投奔,容悅很要看看,穆遠會怎麼應付。

她做卧底的時候,見過不少內鬥的結局,父子相爭,最後多半便宜了外人。

偏偏蕭家的封號,也叫雍。

對於這個封號,容悅曾經質疑過:因為楚溟國的王侯封邑都是虛有,故多為現實中不存在的地名。如七皇子穆奕,封號為鄴郡王,鄴,是個古地名,現實中已沒有鄴地。幾個皇子中,惟有穆遠的封號“雍”,是真實存在的。

當容悅提到這點不同時,只得到了穆遠意味深長的一笑。

容悅曾因此揣測:莫非他暗中掌控着雍侯之國,而楚昭帝也清楚,所以故意給他那樣一個封號?

不管內情如何,至少表面上,雍地還是蕭家的,蕭達悄悄潛來雲都,也是為了跟自己的兒子爭這個地方的統治權。

無數思緒在腦海中閃過,容悅不動聲色地聽蕭夫人講述老侯爺蕭達的逃亡經歷和寓居生活,似乎挺慘的,能讓人一掬同情之淚。若她沒事先派人調查過,只怕這會兒早被感動了,覺得無論如何都該幫這位外公一把。

待蕭夫人講完,然後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望着她時,容悅毫不愧疚地裝虛弱:“我現在這個樣子,就是想幫也幫不了啊,昨天大夫還說,路上顛簸太久,胎兒有些不穩,他讓我盡量卧床呢,王爺嚇壞了,連去宮裡請安都不讓......”

“啊”,蕭夫人立刻忘了一切,只擔心女兒的肚子:“那你剛才還去門口接我!快別坐着了,趟床上去吧,你這孩子,大夫叫你卧床你怎麼不聽呢,真是的。”

容悅依言躺下,蕭夫人急得在床邊打轉:“剛坐胎,的確經不起顛簸,你就不該急着回來,該等兩個月再動身的。”

容悅苦笑着說:“我也不想走啊,可王爺耽誤不起了,他要回來,我就只能跟着。”又壓低嗓音告訴蕭夫人:“早幾個月前,皇上就說王爺的後院太冷情,要給他賜幾個新妃,一側妃,兩庶妃,再加幾個侍妾。人都選好了,有幾個還在貴妃娘娘的宮裡拜見過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傻乎乎地給她們見面禮,若不是我們外出避暑,賜婚旨意早下了。您說,我要是不跟着回來,等過上幾個月,黃花菜都涼了。”

蕭夫人憐惜地抱住女兒:“我可憐的孩子。”

容悅嘆息道:“昨天我們剛回來,王爺的奶嬤嬤就讓人把王爺的隨身物品送走,叫春痕給攔了,這還是我在呢,我若不在,會怎麼樣?”

一番訴說,蕭夫人心疼女兒都心疼不過來了,哪裡還想得到別的。

容悅這才淡淡地表態:“外公的事,抽空我會跟王爺說的,具體要怎麼辦,得看王爺的意思。”

蕭夫人連連點頭:“那當然,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養好身子安好胎,其他都是次要的。”

送蕭夫人去客院後,容悅歪在枕上出神,因為怕蕭夫人傷心,洹城來的資料她很少給蕭夫人看,沒想到留下了這個隱患,瞅個機會,還是要跟蕭夫人透透底,但願她看得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