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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的一天晚上,容悅又在溫暖的丹房看書,二堂主劉瞻求見。傳進後,向她稟告說:“蕭老侯爺得知太太和姑娘失蹤,分別向容家和蕭家發了詢問函。”

蕭夫人不放心老父母,派人悄悄去洹城,在不驚動他們的前提下,看看老人家的居所和生活情況。領這個任務的,就是負責打探消息的二堂。

容悅“嗯”了一聲,劉瞻又說:“申公夏家也派了人去。”

容悅略感意外,夏家既然聘下容恬,就斷絕了夏御和她之前的可能性,與她的外祖父母更扯不上關係。何況外祖父如今是被兒子奪去爵位以至流落異鄉的失意人,難道夏家特地派人探視安慰?

劉瞻見她沉吟,補充道:“那人同樣是向老侯爺打聽太太和姑娘的下落。”

容悅笑了笑,不予置評,只是問:“我外祖父和外祖母還好吧?”

劉瞻點點頭:“很好,而且老侯爺居住的宅子防守甚嚴,裡面的布置按五行八卦排列,要踏罡步走,才不會迷路。屬下百般小心,還是差點掉進陣眼裡。”

容悅訝然抬頭:“裡面都都設了陣?”

“是的,光老侯爺的卧室前,就設了三個。若不是穆長老平時總把這些陣法劃給我們看,屬下早折進去了。”

“折進去也沒關係,大不了表明身份。”

“屬下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想說,我外祖父手裡有人馬,有勢力,蕭府最後會落到誰手裡還不一定,是不是?”

劉瞻躬身抱拳:“主上明鑒。”

容悅微楞,瞬間就釋然了,主上也就是個稱呼而已。

她現在稱呼可多了。在莊裡隱居,跟暗部的人長期相處,混熟了,老是“暗主”“屬下”的未免太煞有介事,他們多數時候喊她“姑娘”,四兒喊師妹,現在又成了“主上”。

不過在這個地方,擁有一方勢力的諸侯皆可稱“主上”,主上之多,跟現代社會的總經理一樣,一塊磚頭掉下來能砸死好幾個。

劉瞻剛走,盧駿就來了,告訴她一個重要消息:曾在蕭府出現過的楚溟國三皇子穆遠,又在容府現身,而且幾次帶着親信和容徽在書房密談。暗部的人想偷聽,總是沒辦法靠近,因為書房周圍不只有護衛層層把守,還有類似結界的東西,一靠近就有股無形的力量推阻,有次甚至把人彈倒在地,差點被當場抓獲。

三皇子穆遠,是容悅除容徽之外最討厭的一個。別的不說,單是他視人命如草芥的德性,就讓人齒冷。想起上回在容府,他殘忍地說出“今晚不招出同黨,明早就剁了喂狼狗”的暴虐樣子,容悅就恨不得從現代抱一挺機關搶回來,一頓狂掃,先把這個沒人性的變成渣子。

有什麼好狂的,不過是楚溟國眾多皇子之一。同為貴族子弟,夏御多才多藝,蕭潛武功了得,這個穆遠,除了架子搭得足,她真沒看出有什麼別的能耐。

盧駿忽然想到了什麼:“你說蕭晟稱他為公子?”

“是啊”,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在容府,容徽卻稱他三皇子。”

容悅分析道:“會讓人稱呼公子,說明他不想隨便暴露身份。記得蕭穆氏去下客院攆我們的時候,口口聲聲家裡來了‘貴人’,卻始終不曾提起貴人的名號。”

“是了”,盧駿表示認同:“我們的人在容府見到穆遠,都是暗地裡跟蹤,當時穆遠身邊只有容徽和他自己的親隨。”

容悅立刻發揮想象:“難道穆遠想爭奪帝位?”

盧駿沉吟道:“有可能,他母親是貴妃,深得君寵,可惜上頭有個哥哥,是正宮皇后所出。”

“另外一個呢?他不是老三嗎?”

“夭折了,就像蕭晟,是太太的三哥,可他上面並沒有兄弟,那兩個都沒養大。”

“這我知道,楚溟國好像還沒立儲吧?”

“沒有。”

那就難怪穆遠要爭了。太子之位虛懸,按這個國家的妻妾等級,貴妃即使不是平妻,好好賴也算側妻,所以穆遠勉強算嫡子,原則上,是有繼承權的。

她只有一點想不通:“如果穆遠真要奪儲,該在楚溟國的朝臣中下功夫,他遠離雲都,跑到別的諸侯國拉幫結派,有用嗎?各國的內政是各國自己的事,就算景侯和雍侯都支持他,也影響不了他父親的決定。”

盧駿半開玩笑說:“或許他雙管齊下呢?而且跟諸侯國的關係打好了,一旦爭儲失敗,他還可以硬來,從諸侯國借兵把他哥哥推下去。”

盧駿走後,容悅仍在琢磨他末後說的幾句話,越想越覺得其中大有玄機。

穆遠想當皇帝無可厚非,拿破崙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她很願意隨喜這種進取精神。前提是,他的野心,沒有建立在傷害她和她的親人的基礎上。

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她從盧駿的話中得到了啟示,容府和蕭府相繼出現的子奪父權,恐怕都不是單純的家族內鬥,動機比她本來以為的要複雜得多。

再與穆遠的身份背景聯繫起來,這些事件,竟像是穆遠爭奪皇位的預演。又或者說,他需要這樣的先例,這樣的輿論宣傳,以便將來自己篡位時,不至於刻印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畢竟,他不是敗壞倫常規矩和社會秩序的第一人。

如果真是如此,穆遠將是個非常可怕的對手,因為他洞徹人情,狂傲的外表只是偽裝,事實上,他有一顆極冷靜的心,莫敢為天下先。壞事先讓別人做,等普羅大眾看膩了子奪父權的戲碼,不再激動不再唾棄,他再開始出手。

容悅仰望蒼穹,老君,您的無為而治,您的道家理想主義國度,就要敗壞在這個人手裡了。

記得剛穿過來時,得知這個時空的父神形象是太子老君,真經是《道德經》,再看到數個小國並存的社會體制,就不由得感嘆:這就是老子說的小國寡民嗎?各守其土,各安其份,國與國之間,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雖然最後一任天聖帝白日飛升後——在滄溟大陸,這是所有人皆深信不疑的事實——也曾出現過玉璽和九鼎被奪事件,其實也算不上叛亂,頂多像某大戶家屋主跑了,親戚鄰里趁機瓜分了他的家產而已。

天聖朝消亡後的一百多年,這片大陸基本上是和平安寧的,沒有大規模的戰爭。容家、蕭家之流,都是關起門來家斗,不聲不響地解決問題,不曾出現過血肉橫飛的場面。

可惜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亂到四處硝煙瀰漫,他才好渾水摸魚,火中取栗。

本來也不關她什麼事,可他偏偏要與容徽狼狽為奸,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如果讓他當上楚溟國皇帝,容徽豈非有了一個更厲害的靠山?

此時,身在容府的穆遠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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