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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花窗上傳來幾聲輕敲,好夢方酣的容悅一個鯉魚打挺躍到床下,頭壓得低低的,同時伸手往枕下掏摸。

沒摸到熟悉的“掌中寶”,只摸到一個三角形的小布袋,容悅這才清醒過來,坐在地上望着手裡的東西發笑。

不是曾經無比熟悉的袖珍手槍,而是母親從道觀為她求來的符袋,可以摸得出裡面有個銅錢,其餘再有什麼就不知道了。

披上晨褸、套上繡花鞋走到窗邊,從縫隙里抽出一個小小的紙卷。

隨手展開,只見上面寫着:與芸香私會之人是府里的帳房主管錢至,此人乃容徽之母鄒氏的外甥,以前在大總管李澤手下當記室。李澤因與庄夫人有私,被容徽當場打死,錢至卻因禍得福,調入帳房,今年更升為主管。

無抬頭無落款,即使不小心被人揀去,也難據此查清來龍去脈。

容悅不禁感嘆:效率真快!昨夜一起從牡丹院回來,她還在睡覺呢,那兩人卻趕着查出了這麼重要的線索。

因為家僕多,到處都是眼睛,容悅半夜才敢跳窗出去跟自己的手下碰頭。同時約定,若白天要回事,一律寫成便條放在指定地點。

看苗礪和周泰毫不猶豫地答應,容悅暗吁了一口氣,說實話,她還真怕這兩位根本不識字。

不是她愛把人瞧扁,實在是穿越之後,她所認識的人中,不識字的佔了大多數。她房裡的丫頭,個個清靈爽利,一臉聰明相,可除了春痕,全是睜眼瞎。

春痕姐姐的文化水平相當於小學讀了三個月就輟學的,會寫簡單的家信,遇到生僻字,要不問她,要不用圈圈叉叉代替。即使如此,仍為眾丫環小廝所推崇,每年代寫圈叉滿紙的書信若干。

苗礪和周泰呢,要論形象,那是典型的莊稼漢或車把式,長相氣質極為缺乏辨識度,屬於不扔人堆里你都找不到的那種。

第一次比武時,輕易就把這兩位征服,容悅不免有點小得意,覺得古人的智商跟現代人比還是差檔次,進化的力量是不容忽視的。甚至對他們言出必諾的節操都並不十分認同——這點對她很有利沒錯,可就事論事,守信如命之人最易被人利用。

在容悅的觀念里,出爾反爾又如何?一切的規範都是由人制定的,有建必有毀,有破才有立。只要能達到最終目的,怎麼樣都行,會抓老鼠的貓才是好貓。

可跟他們一起做過一次夜行俠後,容悅的態度就徹底改觀了,並為自己的淺薄而汗顏。

從這兩人身上,她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行如風、坐如鐘、站如松”,尤其是他們的隱藏術,更讓她嘆為觀止,簡直跟日本的忍者有得一拼。貼在牆上就像一堵牆,掛在樹上就像一截老枯枝,連呼吸都可以調得極微弱,讓你根本察覺不到胸口的起伏。

總之,在任何背景下,都能迅速跟那個背景融為一體。其意志之強悍堅韌,身體之柔軟輕便,已經達到了相當的境界。

這個時空以道教為正統,人們心中至高無上的神祗不是釋迦佛祖,而是太上老君。容悅甚至懷疑,他們再進階一層,可以達到列子那種狀態:想下山的時候,身體液態化,就像廬山瀑布一樣飛流直下,立馬從山頂流到山腳。

本來沾沾自喜的前上校羞愧不已,向他們打聽哪有教隱藏術的師傅,他們報出了一個名字,並告訴她,那人現在是松林武館的武師。但他在武館只教普通的輕功,隱藏術屬於只傳暗部弟子的秘術。

容悅聽得心花怒放,暗部秘術,她要學還不是小菜一碟。她是誰呀,未來的暗部之主。

過一會兒又想起來問:“暗部有懂醫術、會配藥的師傅嗎?”

兩人又報出了一個名字,容悅喜得說不出話來,發現景侯府的暗部真是藏龍卧虎。容徽失去了這股力量,真是巨大的損失。

心裡想着這些,腳下不慎碰翻了一個小杌凳,門外立刻傳來春痕的詢問:“姑娘,您醒了?”

容悅應了一聲:“嗯,醒了,你們進來吧。”

春痕正要招呼小丫頭上洗臉水,卻見秋碧一路小跑過來,神色慌張地說:“二太太來了,太太讓姑娘索性別起來,就說著了風寒,早起喝了薑湯,這會兒貼着小膏藥發汗呢。”

容悅依言躺下。沒曾想,連這個理由都擋不住夏夫人,聲稱她帶來的人中有一位仙醫,什麼疑難雜症到她手裡都能藥到病除。

蕭夫人一開始還客客氣氣講道理,後見夏夫人一副“你讓見也得見,不讓見也得見”的潑辣樣,情知今天不能善了,使眼色給方槐家的,想讓她悄悄把容悅帶走,避得一時是一時。

夏夫人徑直起身,跟着方槐家的一路追到容悅的寢房外,敲着門喊:“悅兒,伯母帶了個仙姑來給你看病,你快把門打開。”

到此時,蕭夫人也沉下臉來,擋在女兒門前問:“你這是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難道要擄人不成?”

夏夫人甩甩手帕:“太太說的是什麼話,我好心帶仙姑來給侄女兒看病,倒看出不是來了?”

蕭夫人提高嗓門道:“我女兒要看病,也不敢用你請的大夫。”

夏夫人臉上掛不住了:“太太這是什麼意思?”

蕭夫人毫不含糊:“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裡清楚!”

眼看兩位太太撕破臉皮,僕婦們劍拔弩張,一場真正意義的“宅斗”在所難免,就在這時,屋裡傳出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讓仙姑進來吧。”

夏夫人面色一喜,蕭夫人面色一僵,只喊得一聲“悅兒”,就見她女兒僅着睡袍,太陽穴上貼着兩個小膏藥,姿態慵懶地出現在房門口,眼睛半睜半閉地朝人群打量,最後落到一個人臉上,略帶遲疑地問:“你就是仙姑?”

仙姑揚揚拂塵,雙手合十:“無量天尊,貧道正是。”

容悅想起那句妙不可言的“死貧道不如死道友”,忍不住抿嘴一笑,微微欠身道:“道友請!”

連仙姑在內,所有人皆面面相覷,只聽說庄夫人出家做了女道士,三姑娘什麼時候也成道友了?

夏夫人和蕭夫人搶着要跟進,容悅沖她們搖搖頭說:“太太別慌,二太太別急,一會兒就好了。想必大家也知道,仙姑給人治病,是不許外人圍觀的。”

說畢,很有禮貌地把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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