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溪早早地躺上了床，等着進入記憶。但是今天他沒有進入自己的身體，而是在旁邊看着記憶中的自己。

記憶深淵裡混亂無規則。

天界本是鍾靈琉秀之地，花朵常開不敗，可是今夜望溪見到的卻是死氣沉沉。

黑雲滾滾，日光艱難地在雲中穿梭，卻只有細細碎碎的光漏出。花朵雖還未凋，卻顯得無比萎靡，顏色暗淡。風裹樹葉，那樹葉竟像刀子一般。

望溪心中的不安無比強烈。

他看着記憶中的自己長身玉立，面若寒霜，威壓釋放而出。

“狐族宮主，我們知你是仙界第一人，但我們戮力同心，也不會怕了你。你何不迷途知返，以三界生靈為重？”

望溪目光如劍，“三界生靈？難道我的鳳凰不是三界生靈？”

原先想要秘密解決姬旦的仙人看着望溪一直陪在她身邊，無從下手。只能暗地裡聯合了仙人和仙獸，到了這個時候，原本敵對的仙人仙獸，都聯合了起來，都希望姬旦能夠犧牲自己，換他們的平安。

看着這一幕的望溪驚訝無比，心想着：竟然所有人都要害姬旦！

“宮主，你就算保她一時平安又能如何，這個大陸如果沒有她的魂魄壓制，不多時就會崩潰，她同樣免不了一死。只不過三界當時都會讓她陪葬，你這是讓她愧對天下蒼生。”

望溪毫不退讓，“結界崩潰，三界在泯滅的邊緣，現在，就算姬旦願意為了你們跳下泯滅池，也無法阻止這個大陸的崩潰。你們犧牲了她，不過只會換來你們苟延殘喘幾日，何必給她扣一個愧對天下蒼生的罪過。”

有一仙人說道：“多幾日時間，也好再尋機會……”

望溪倒是笑了起來，卻是沒有任何溫度的，一身黑袍在風中擺動，整個人像是從地獄出來的冷麵羅剎，殺意毫不掩飾：“她第一次獻身，是萬年以前。你們以三界蒼生為幾任。卻不在這萬年時間另尋他法，拯救蒼生，反而盯着一個女子萬年不放。現在和我說要多幾日時間。你們享着萬年安寧，本就是向她偷來的時光，你們萬年前就該死！不思回報，反來索命，可真是大義凜然。”

一道金光猛地破雲而出，照在望溪身上。

“什麼，你竟已成神……”

“既已成神，還不快些離去。”

望溪其實早就可以成神，他是為了姬旦逗留三界。沒有了她，成神又有何意義。

望溪沒有理會眾人，他破除了身上的壓制，那些人加在一起也不敢上前了。

望溪打開門，走了進去，又關上了門。眾仙只能獃獃看着，不敢阻攔。

望溪一語不發地走到床邊。床上一位少女靜靜地閉着雙眼。望溪深情地看着她，無論看多久，還是看不夠呢。

可惜，時間不夠了……

姬旦，他們不能帶走你，你那麼傻，傻到一定會乖乖聽話，還以為是為了天下蒼生，其實就是為了那幾個仙苟延殘喘幾日。

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信任，催眠了你。我不需要你的原諒，你下一世忘了我便好……望溪眸子里泛着水霧。

我給你一個來世，你若活着，便好好活在那個世界。

願你無災無難，無病無憂，一世長歡。

若是你亡，你再回到這一切的起點，再去背負這輪迴於你身上的因果。

望溪伸手抹去了姬旦這一世所有的記憶，實際上，姬旦大部分的記憶都是關於他。

仙獸轉世會帶着一部分記憶，所以望溪不得不消除掉姬旦所有關於自己的記憶。

若是不能陪你至死，那何必去耽誤你。

半身神力送你遠去，半身神力接你回家。

施了此法，我就是必死之人。只要時間推進到了今天，我依舊會魂飛魄散。

但是在我魂飛魄散之前，希望能帶你強大，護你成長，不讓你獨自承受。

望溪分出一縷魂魄，一隻黑鳥浮現。

“你記住，她是你的母親，我不重要。若她身亡，你便用我給你的力量帶她回來。”

黑鳥點了點頭，鑽進了姬旦靈魂之內。

望溪的身體越來越模糊，他帶着笑說道：“請你莫要怨了我。”

看着這一切的望溪呆在了原地。他知道望溪所施之法。

那是神才可以施展的禁術，施了此術，逆轉時間，違背天道，施術之人在時間再次前進到這時，便會魂飛魄散，無法逃避。

所以這法術只能施展一次，且是個必死之術。

望溪知道他的詛咒是怎麼來的了，這也是這個術法的副作用之一。

至於當時提醒他壓制詛咒方法的，也許就是天道。

天道只是好聽些的說法，不過是許多神的神念匯聚，對神也會寬容着些。為何不去憐惜一下姬旦？

望溪感受着自己身上沒來由的詛咒，確認在這看到的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他昨天醒來的時候，還想着娶姬旦為妻，永不分離。

今天……

望溪陷入了混亂之中。

雞鳴聲響起。

姬旦和青奕都醒了過來。

姬旦的臉色很不好，她看清了她確實是那個倒霉的羽漓仙子，那些害她的仙人，她一一記下了。

羽漓當年以為自己只是去赴一場宴會，死時都不知原因。

姬旦想着若是好好告知羽漓真相，羽漓絕不會棄天下蒼生不顧，但也不會冒然跳下泯滅池，而是會不遺餘力地尋找他法。

可能那些人也不能保證羽漓會同意跳下泯滅池，才算計於她。

這筆賬，她一定會討回來！

但是，姬旦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罷了，先不想了，“望望，你夢到什麼了？”

姬旦回頭看去，小狐狸仍閉着雙眼，眉頭緊皺着。

姬旦立即慌了神，問道：“知音，望望他怎麼了？”

老婦聽着這一聲“知音”，便已確定眼前的姬旦就是羽漓仙子轉世，但還來不及激動，就發現小狐狸還未醒來。

“他像其他人一樣，不願醒來……恐怕是害怕面對現實。”來這的不少人會選擇沉浸於夢中，逃避現實，結果被活活餓死。

姬旦一把抱住了小狐狸，“望望，你快醒來啊，夢裡有什麼好的，快醒來，我保證，你醒過來，你想怎麼懶就怎麼懶。你就一直待在我懷裡不動都行……”

青奕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安慰。

望溪心裡不住地掙扎，他出去了，難道就要收斂了對姬旦的那份心思嗎？

望溪腦子裡全塞滿了姬旦的笑顏，她古靈精怪，有時笑得單純天真，歲月靜好。有時笑得人畜無害，卻偷偷使壞……不管怎樣，他都很喜歡。

望溪想着：我怎麼對她冷得下來……可我又怎能忍心讓她受生離死別之苦……

姬旦的記憶已經被望溪消除，她不會想起曾經的事了，也許她不會傷心。

若是旦旦不在乎我就好了……

“望望你快醒過來啊！”姬旦聲音裡帶了哭腔。

她是真的害怕望溪迷失在記憶里，她在這的幾天，也曾去過別人的屋子，那些迷失的人，就是行屍走肉，眼神空洞，怎麼喚都不應。

若是她的小狐狸也成了那樣，她一定會傷心死。

望溪猛然聽見姬旦的哭聲，停下了一切亂七八糟的想法，下意識地就醒了過來，哪個龜孫子惹他家旦旦哭？

小狐狸睜開眼，惡狠狠地四處看着，姬旦也沒多想，一下把望溪抱在了懷裡。

望溪平靜了下來，不住地蹭着姬旦的身子。小姑娘身上有股清香，讓他心神安定。

望溪想起了記憶中那個新婚之夜。燭火搖曳，望溪挑開蓋頭，便見佳人絕世，眉眼含春，臉色緋紅。

“望望，你究竟夢到什麼了，怎麼不願醒來？”姬旦擔憂地問道。

望溪不敢直視姬旦的眸子，說道：“夢到了我被詛咒之時，就一心想打那人一頓，忘了出來。”望溪確實想揍自己來着，若是之前再早些知道那些仙人的陰謀，若是自己能力足夠，直接解了那場危機便好了。

現在知道，即使能解了那場危機，他也是個必死之人。

也罷，能幫姬旦解了危機，便好。

想到這，望溪才恢復了鬥志，以後不要用人形出現了，本來旦旦也沒說過喜歡他，說不定旦旦就慢慢不在意他了，也不會傷心了。

姬旦哪裡知道他的那些心思，只是神色嚴肅地說道：“你放心，我不會放過給你下咒的人，我們到時候一起揍他。揍得他親媽不認識他，揍得他渾身癱瘓，這還不解氣，竟然敢給你下咒，就該揍得他腦袋開花……”

望溪瑟瑟發抖。

姬旦察覺到了，便愈發心疼，“你看看你，都被他氣得發抖的，我一定會揍得他後悔出生。”

抖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