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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果然深謀遠慮,弟弟好生佩服!”溫和見哥哥的茶盞已傾空,又替他斟滿。

他頓了頓,又問道“方才我聽國主說道御駕親征之事時,覺得他說得很是在理。君王立於陣前,固然能鼓舞士氣,然而風險也是極大。可細想起來,咱們不也是帶着國主親自率軍南下了么?兄長應該是想到這一點吧?”

溫蘭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的神色“溫和啊,論行軍打仗你確實不在行,不過這宮帷之後的事,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啊……”

“難道兄長真的有什麼打算?”

“你猜得不錯,國主年紀尚輕,有些事也不肯顧全大局。我帶着他也是為了以防萬一,假如真到了某一日他將刃口指向了我……”

“兄長便可想辦法讓他親上前陣,然後借敵軍之手……”

溫蘭看了溫和一眼,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

“不過這都是到了萬不得已之時,何況在此之前得先將朱芷瀲送給他。兩人之間有了王儲,國主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

溫和問道“兄長要我拿住朱芷瀲卻不送過來,這是何意?若早日讓他二人完婚,兄長的計劃豈不可以早一日實現?”

溫蘭搖頭道“此事急不得。國主現在對我無可奈何,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知道只有我可以替他找到朱芷瀲。”他頓了頓,改口道“亦或者他已經回過神來,知道只有我可以阻止他找到朱芷瀲。總之,我一日不將朱芷瀲送到他身邊,他就得乖乖地聽話。”

“那麼兄長打算何時才將人送給國主呢?”

溫蘭沉吟了一會兒,說道“至少太液城破之前,我不會把人交給他。”

溫和不解道“其實我不明白,為何兄長非要借他二人之子來穩固日後的政局,咱們若打得下這天下,難道還守不住這天下么?何必要將辛苦栽培的果子拱手送於他人?”

溫蘭眯眼瞧着他反問道“溫和,聽說你常愛賞牡丹,尤其是白牡丹?”

溫和一怔,笑道“兄長連這個都知道。”

“你賞過那麼多牡丹,它們都結果了么?”

“兄長說笑了,牡丹怎會結果?”

“那麼不結果的牡丹,你便不願意種了么?”說著,溫蘭擱下茶盞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帳外的漫天飛雪又道“有時候結不結果或者果子落何人手,我並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這開花的過程。就像那白牡丹一樣,若能國色天香艷壓群芳,一季足矣。”

說罷,重新披上斗篷,出帳去了。

這正是

千里北風凝做雪,一城寒意盡跫然。

溫氏兄弟飲茶說話同時,國主的王帳中蘇佑與琿英這對姑侄也同樣在竊竊私語。

琿英已經知曉蘇佑身邊伏了耳目,很是輕車熟路地與蘇佑將赫氏二姝遣了出去。

“國主今日倒沒有責罰前陣失利之事。”琿英笑道。

“責罰誰呢?祁烈?還是溫蘭?”蘇佑反問了一句。

琿英能覺察到今晚的蘇佑心情並不好,她能知曉蘇佑並不喜歡溫蘭,大約是之前溫蘭連蒙帶騙地將他刷得團團轉,這種事怕是擱誰都不能轉眼就不介懷的。可是最近蘇佑對溫蘭的憎惡之情似乎又更上了層樓……她隱隱覺得,好像有別的原因。再加上蘇佑作為國主的威嚴也與日俱增,不再是當初剛到大都時的那個見了誰都謙謙而恭的柔弱書生了。

她不由陪笑道“國主寬仁示下,那兩人應是會感恩於心的。”

蘇佑冷笑一聲“姑姑覺得我寬仁?”

琿英越發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姑姑,祁烈失利,我確實不忍責罰。但溫蘭那老狐狸哪裡是在引咎請罪?今夜帳中之人都知道,他在中軍,前鋒失利與他何干?我若責罰於他,便是上了他的套,成了有失公允之主。而他呢?倒更讓人覺得寬宏有度,心無私念了。”

這番話若是由別人說出口,聽在琿英耳中,定會覺得有這個可能。可眼下琿英想的卻是,這孩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謹慎了,深思熟慮之處根本不亞於自己。

這是慕雲佑的引導,還是葉知秋的熏陶?

蘇佑見琿英臉上神情疑惑,嘆了口氣道“姑姑,並非我疑心重重,而是在溫蘭面前不得不如此,姑姑之前也與我提過,切不可相信刃族人。別的人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這刃族中最須得提防的就是這個溫蘭了。”

琿英點頭稱是,微笑道“國主的思慮是對的,雖然國主年紀尚輕,但既然肩負大任,凡事小心些總沒有錯。國主今夜留我說話,是有什麼事要問嗎?”

蘇佑仔細地看了看四下,方才低聲問道“姑姑,我是想問,既然姑姑的神鷹營可探查敵情,那麼為何這次祁烈還會失利呢?聽說祁烈在戰前曾將哨鷹放出,看了整個冰原,亦不曾發現有敵情。難道說,哨鷹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琿英微笑道“哨鷹沒有看走眼的時候,但是有看不到的時候。”

“此話怎講?”

“哨鷹飛在高空,朝下看去一覽無遺,絕無遺漏。不過有兩種情形可能探查不出敵情。第一種便是敵方掩在林中或是房屋之中,有了遮擋哨鷹自然就看不見。第二種就是敵方提前知曉哨鷹的到來而伏在原地完全不動,哨鷹只能辨識動的東西,若是不動便以為是死物,這樣就能躲過去了。”

蘇佑皺了皺眉道“這樣看來,豈不是哨鷹也不甚準確?”

“也並非如此,一來此次祁烈進軍時一路上都是遼闊冰原,冰原之上如有伏兵哨鷹是一定能察覺的。所以就算有,也必然是埋伏在了城內或是冰原南邊的樹林,至於伏住不動瞞過哨鷹,一兩個人尚有可能,一支軍隊要做到完全不動,那是不可能的。因此這次哨鷹並沒有誤報。”

蘇佑想了一想,又問“那麼假設姑姑將哨鷹放到霖州城的上空,能否探查到敵情呢?”

琿英搖搖頭“姑姑已經試過了,那霖州城中,城南的郊外,都分別放出過哨鷹探查,所到之處都有伏兵。”

“這麼多?”蘇佑吃了一驚。

“並非如此,姑姑方才說了,若是兵勢藏在房屋或樹林中,便看不清楚。霖州城中和城南到處都是金羽營的兵士不假,但哨鷹也只能是看到兵營帳外有兵士走動,倘若那明皇知道我會放出哨鷹,反過來想用疑兵之計,故意在各處都設下兵營搭起帳篷,那哨鷹就辨別不出真偽了。”

琿英自笑了一聲又道“若真是按照哨鷹回報的那樣所過之處都是金羽營的人,只怕兵力早就超過二十萬人了,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蘇佑也笑道“原來如此,明皇果然是個多疑之人,她不管知不知道你會放出哨鷹,也都擺出這樣的迷陣來,可見心計了得。對了,侄兒還有另一事想要問姑姑,還請姑姑如實回答我。”

琿英見他鄭重,當下也正色問道“侄兒既然喚我了姑姑,我必然不欺瞞。”

“南方不管是蒼梧還是碧海,都是豐沃之地,姑姑確實沒有想過要踏入南域嗎?要知道祁烈和羅布都是虎視眈眈,想要另闢家園。”

琿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我道侄兒想要問什麼,原來是這個。姑姑與你實話說,血族地處蠻荒,祁烈想要另覓居所尚情有可原,莫說是南域,便是溫蘭真能恪守諾言將刃族的寶坻城和周邊的領地都給了他,也足夠他安置族人的了,所以他想跟着南征的原因,明眼人一看就都能懂,羅布則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攀了這枝望那枝。可是姑姑與他們不同,咱們鷹族水草雖不如刃族的豐美,可也自有得天獨厚的地方,不似血族常常遭災顆粒無收,這才動了劫掠的念頭。況且……最重要的原因還是要遵循咱們鷹族的族訓。”

“族訓?”

“是的,咱們鷹族自古便有族訓,永遠都不能離開鷹神棲宿的西台山,要不然……”

蘇佑大為好奇,問道“要不然會怎樣?”

“會失去鷹神的庇護,我們鷹族的勇士也會失去看得遠聽得深的神力。”

蘇佑聽在耳中,覺得有些奇怪。

他從來就不信什麼鬼神,只不過當著琿英那樣虔誠的神情不好直說,可鷹族的神奇能力又是實實在在存在的,由不得不信。難道西台山上真的有神靈?而且還只能庇護守着它的人?

蘇佑定了定神,心想暫且不去想這些,得揀要緊的問才是。他又問道“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姑姑都是不會帶着族人去南域的是么?”

“不錯。”

“若如此,那姑姑自然也不會願意看着鷹族的士兵在南征之戰中徒送性命了對么?”

琿英不知道他此話是何用意,遲疑了一下,仍是點了點頭。

“可是祁烈失利,接下來溫蘭打算攻城的話,少不得就要讓姑姑把中軍的強弩兵和神鷹營調去前線……”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