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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臘月寒冬,淇水河上的風刮在人臉上,像刀子一樣。南方冬天的寒冷,是能浸入人骨髓的。

淇水河靜悄悄的流着,河中央停着一艘客船。船上站滿了人,船頭的甲板上放着的一隻豬籠里,蜷縮着的正是度梓顏。

度梓顏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裳,頭上的髮髻也已經鬆散開來。但此時她卻顧不得這些,她被人反綁着雙手,捆住了雙腳,在這隻小小的豬籠里動彈不得。她有好多冤屈要訴,但嘴裡塞着東西,說不出也喊不出,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把她扔進河裡去!淹死這不要臉的小娼婦!呸!”

“一個醉煙巷出來的小娼妓,能嫁給我們大老爺做姨太太,就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居然還敢不守婦道,真不要臉!”

“淹死她!淹死這個狐狸精!竟敢勾引大少爺。淹死她!”

眾人猙獰厭惡的面目,扭曲得像陰曹地府的惡鬼。

度梓顏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但她並不覺得害怕。她的親人們都死了,她的爹娘,還有她相依為命的妹妹,全都一個個的離她而去了。要是死後能與他們團聚,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對這個世界,她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但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背着“通姦”的罪名,以這樣一種方式死去。她自己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她沒有勾引大少爺。那些所謂的證據,她從來沒有見過,肯定都是他們偽造的,她是清白的。

還有她從小相依為命長大的妹妹梓素,也在梅家死的不明不白。梅家人都說妹妹是失足落入井中淹死的,但是她不相信。她妹妹不可能這樣不小心,定是有人在後面推了她,可又會是誰呢?是誰要置她妹妹於死地呢?她至今也沒查出這個兇手是誰。她實在是不甘心就這麼死了,她還沒有為她妹妹報仇,她不甘心!

可如今,她已是任人魚肉,還怎麼報仇呢?她只恨自己這一生軟弱無能,連自己最想要保護的妹妹都沒能保護好。今生就此了結,願自己死後能化作一隻惡鬼,讓這梅家的人都給她姐妹倆陪葬。她真是恨透了這個梅家!

站在人群前頭的一位裹着貂毛大衣的貴婦人向前走了幾步,彎腰蹲下來,對着豬籠裡面的梓顏說道:“你可不要怪我,這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是你不守婦道在先,我這也是按照老祖宗的規矩來辦的。”

這個人便是梅家大太太,也是梓顏最恨的人。這個表面看上去面善心慈、人人稱讚賢惠得體的梅家大太太,背地裡卻有着蛇蠍心腸,讓梓顏吃盡了苦頭,還害死了梓顏腹中未出生的孩子。如今自己被人冤枉通姦,落得個浸豬籠的下場,多半也是這個大太太栽贓陷害的。梓顏真是恨不得咬她一口。

但是梓顏沒有辦法,她嘴裡塞上了滿滿的棉布,連話都說不出來。她只能用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太太,她的眼神鋒利得像一把把暗箭,試圖將大太太殺死。

大太太似乎也有些害怕,立刻站起身來,後退了兩步,說道:“你也別覺得冤枉,人證物證俱在,就算是到了閻王爺跟前也得這麼判。”

正在此時,河岸邊傳來了一個男人的喊叫聲:“梓顏!梓顏!你們放開她!梓顏!我來救你了!”那個男人一邊喊着一邊朝河裡跑。也不管河水有多涼,也不顧河水有多深,就這樣盲目的往河裡跑,嘴裡還一直喊着梓顏的名字。

眼看着河水沒到了那個男人的胸口,後面跟着的幾個小廝終於追了上來,將那男人抓上岸去。

離得太遠,梓顏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聽見那些小廝們喊他“大少爺”。

原來這人就是梅家的大少爺,大老爺和大太太的長子,梓顏所謂的通姦對象。

大少爺被幾個人抬着往回走,他不停的掙扎着,嘴裡不停的喊着:“梓顏!梓顏!你們放開我!放開我!讓我跟梓顏一起死!我要跟梓顏一起死!梓顏!梓顏!”

梓顏聽見了,也看到了,但是她心裡卻沒有一絲的感動,更多的是困惑。她不明白為什麼大少爺要這樣奮不顧身的來救她,又為什麼想要同她殉情。在她的記憶里,她跟大少爺並不曾有過特殊的感情。難道是大少爺和大太太串通一氣來冤枉她?但剛才那一幕看着情真意切,如果說是做戲,都到了這個時候也實在多餘。

梓顏想不明白,到如今她也無需明白了。

船上的眾人都搖頭嘆氣,嘴裡說著:“冤孽,冤孽啊。”

大太太更是氣憤:“逆子!不孝子!”

眾人忙寬慰大太太,並將對大太太的同情都轉化成了對梓顏的怨懟。

“都是這個狐狸精害的!”

“對,就是這個狐媚子,把大少爺的魂兒都給勾沒了,淹死她!快淹死她!”

“淹死這個小騷貨,淹死了她,大少爺的魂兒就能回來了。”

大太太贊同的點點頭。許是怕梓顏死後變成厲鬼索命,大太太對梓顏說道:“雖說你做了這種丟盡梅家顏面的事,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等你死後,我會讓人多給你燒點兒紙錢的,給你在轉世的路上打點小鬼兒用。你若是還能投胎為人,下輩子要謹守本分,別再做這種傷風敗俗的勾當了。”說完,大太太對身邊的一個老婆子使了一個眼色。

老婆子得令,高聲說道:“送姨太太上路!”

四個小廝一人抬上豬籠的一角,一起使勁兒。梓顏便被人拋在了空中,再重重的砸進了冰冷的淇水河裡。

梓顏感到自己像一塊石頭一樣,不停的往下沉。船上那一張張冷酷的臉,也漸漸消失在水裡。冰冷刺骨的河水將她緊緊包裹起來。她剛開始還覺得冷,後來便只覺得疼,從皮膚到骨頭縫裡。她無法呼吸,冰冷的河水從她的鼻子往裡灌。她想要掙扎,但是渾身卻動憚不得。她只能慢慢的下沉,慢慢的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