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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老爺一邊嗑着瓜子一邊跟大家介紹着:“今天唱的可是金老闆的拿手好戲——《霸王別姬》。你們看你們看,那個唱虞姬的就是金老闆了。瞧瞧人家那身段、那唱腔,嘖嘖嘖,真不一般吶,便是尋常女子也比不上吧。要不然怎麼唱虞姬的人那麼多,就金老闆一人這麼紅呢?”

三太太打趣道:“六弟這麼愛聽戲,這耳濡目染的,說不定哪天也能成個角兒。哈哈哈……”

大太太提醒道:“善潔,說話注意着點兒,老太爺在前面哩,讓他老人家聽見,你吃不了兜着走。我們梅家是什麼人家?怎麼能出個戲子呢?”

二太太也陰陽怪氣的說道:“是啊,本來六弟成天聽戲的,老太爺就已經不太高興了。若要是六弟去登台唱戲,那讓老太爺的臉面往哪兒擱啊?”

三太太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不敢再吱聲。

六老爺一臉的無所謂:“唱戲怎麼了?我就是不唱罷了,我要是唱戲,雖唱不來那個虞姬,唱個楚霸王還是沒問題的。你們不信啊?我現在就給你們來一段。”說著把瓜子一扔,就站起身來,擺出那個楚霸王的氣勢準備開唱。

坐在一旁的三老爺趕緊把他拉回到座位上:“你膽也太大了吧。在我們面前說說也就罷了,別讓老太爺聽見了。”說著,看了一眼老太爺。

老太爺正專心的聽戲,沒注意後面人的談話。

六老爺也不知道怕,滿不在乎的坐着喝茶。

八姑娘友伊對戲文不感興趣,她心裡挂念着生病的五姑娘,便起身向五姑娘房裡走去。

此時,五姑娘友娣正在自己屋裡看書。自打她記事起,她便很少離開這個屋子,也只有用看書寫字來打發時間。

友伊一進門,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兒,趕緊捂住鼻子,說道:“喲,五姐,你這屋裡的藥味兒也太大了吧,虧你也呆得住。”

友娣一見是友伊來了,很是高興。在這個梅家,能常來看她的,就只有友伊了,連她的母親也極少來。

友娣放下書,高興的說道:“八妹,你來了啊,快過來坐。你說這屋裡的藥味兒大,我竟一點都聞不出來。”

友伊:“那是因為你在這裡已經呆習慣了,自然就聞不出來了。走走走,跟我去外頭透透氣去。外頭正唱戲哩,你也聽聽去。”說著便要把友娣從床上拉起來。

五姑娘的貼身丫頭暗香連忙攔道:“不行不行,八姑娘,現在外頭天寒,我們姑娘去外頭吹了冷風,咳嗽又該嚴重了。”

友伊想想也是,就說:“那好歹把窗戶開開也好啊,散散屋裡的藥味兒,呼吸一下外頭的新鮮空氣。”說著便要開窗。

暗香趕緊攔着,解釋道:“開窗也不行的,冷風還是會吹進來的。五姑娘的身子可受不了這冷氣。”

友伊無可奈何道:“五姐,你這跟坐牢有什麼區別?這也不許那也不行的。”

友娣也覺得日子難過,嘆了一口氣:“哎,暗香也是為了我好,沒辦法,誰讓我身體弱呢,熬一日是一日吧。”說著又咳嗽了兩聲。

友伊見友娣傷心了,連忙安慰道:“五姐別灰心,等到開春,天氣暖和了,我帶你一起出去賞花去。”

友娣喝了一口水,說道:“到時候楊絮又該起了,我更出不了門了。”

友伊着實同情友娣,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友娣卻反過來安慰友伊道:“你不用擔心我的,我在屋裡面也能聽得見外面唱戲的聲音。而且我還有書看,足以打發時間了。再加上你又常常來看我,陪我說說話,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友伊笑道:“我喜歡跟五姐說話,雖然你不常出門,可是你看的書多,想法和見識都跟別人不一樣。跟你說話,我就覺得很舒服,很自在。我跟四姐和七姐說話的時候,就常常說不到一塊兒去。”友伊說著,撇了撇嘴。

友娣聽她這樣一說,心裡確實寬慰不少。

友伊說道:“我還記得我小的時候,常常到姐姐房裡來玩兒,姐姐你就教我讀書寫字,給我講書里的故事。姐姐講的比我們先生講的都好,也有趣。”

友娣笑道:“這麼說,我也可以去做先生了?”

友伊:“當然可以了,你要是去做先生,學生們肯定特喜歡你。”

友娣笑得特別開心。每次友伊來跟友娣說話,友娣都特別開心。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便聽見有人敲門。暗香去開門,進來的是一個眼生的小廝,手裡拿了一本書,說道:“大少爺命我把這本《插花女》的書,送來給五姑娘解解悶兒。”

友娣一聽書名《插花女》,還以為是一本介紹插花的書。拿過來一看,這分明寫的是《茶花女》嘛。友娣和友伊噗嗤一聲就笑了。

友伊笑着說道:“你這小廝,‘茶’和‘插’都分不清楚,也真是夠笨的。”

那小廝羞紅了臉,尷尬的笑道:“我,我不識字。沒太聽清大少爺說的是‘茶花女’,還以為是‘插花女’,鬧了笑話。”

友娣見那小廝憨厚老實的模樣,實在不忍笑話他,便對友伊說道:“好了好了,我們也別再笑話他了。人家出生在窮人家,沒有機會上學堂讀書,如今不會識字,也怪可憐的。你還笑話他,你看他臉都紅了。”

繼而又問那小廝:“你叫什麼名字?是大少爺身邊新來的小廝么?”

那小廝回答:“是,我叫海生,上個月剛到府上伺候的。”

友娣聽了他的名字,默默的念叨:“海生,‘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還真是個好名字。”

那小廝說:“我不懂這些,都是大太太給我起的名兒。我原名叫袁海。”

友娣:“哦,行了,海生,書我收下了,你回去轉告大少爺,就說我謝謝他有心了。”

海生答道:“是。”便出去了。

友娣撫摸着新書,說道:“懷先真是個有心人,知道我成天在屋子裡獃著,悶得慌。心裡總是想着我,時不時的從外頭給我帶點新書來,給我解解悶。我這個當姑姑的,也沒什麼好東西能給他的。”

友伊氣憤道:“我也是他姑姑,怎麼不見他什麼時候送東西給我?這小子,看我不好好教訓教訓他。”說著,便挽起袖子,假意要打人的樣子。

友娣笑道:“怎麼?你還要去打他?你跟他同歲,你打得過他嗎?”

友伊:“同歲怎麼了?那我也是他的長輩,長輩要打他,他還敢還手不成?”

友娣笑着,用手指戳了一下友伊的頭,說道:“你啊,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還想充當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