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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具體情況,就是這些了。”馬東苗將筆記合上,看着端坐在書桌後邊的谷魈瞳。

谷魈瞳眼帘未抬,臉色平靜,想了想之後問道:“杭九首呢?”

站在書桌前邊的馬東苗猶豫了一下,隨即答道:“本地商戶聯手排擠匯珍閣,杭殿君應匯珍閣的邀請,出面調解去了。”

“堂堂東殿殿君,都干起拉皮-條的活了,他倒是不嫌丟人!”對於杭九首的智慧膽略格局,谷魈瞳早就心裡有數,但委實沒想到,得到的會是這樣一個答案。想想被自己扔在煙沙城的譚邪,跑去中原尋仇的牛拖刀,閉關十幾年不出門的米若,四處傳八卦的陸子坤,心底就有一股邪火,沒好氣地道:“關鍵時候,一個用得上的都沒有。”

馬東苗建議道:“要不,讓沙執事去查一下?”

“他?沒結婚時也就只能頂半個人用,何況是現在?”谷魈瞳毫不掩飾對沙擺九的失望,隨即看着桌上那張六視圖,道:“從《那老虎的風流事》到丙城婚禮,中間隔了多久?”

馬東苗一愣,不明白他為什麼提到這個話題。

谷魈瞳所說的《那老虎的風流事》,是樓外樓寫的第一篇貶損那修的文章,全文明褒實貶,筆調辛辣,這之後,樓外樓又陸續寫了《一樹梨花壓海棠》以及《草原上的公獅子》兩篇討那檄文,直到丙城婚禮上送出翡翠綠帽,足足折騰了那修半年多。

馬東苗覺得谷魈瞳應該是意有所指,卻一時參悟不透,老老實實地答道:“大約半年。”

“半年。哼!讓他們折騰去吧,折騰得越凶越好,最好是把天給我翻過來。”谷魈瞳微微冷笑,話題一轉,“河上原兇案,有眉目了嗎?”

馬東苗道:“沒有,前幾天勞缺回了穆蘭院,特地找到立柏崖,問我大形殿是不是不想為他報仇,態度有些奇怪,不過並沒有報告任何收穫。”

“勞家那小子,他不是應該在赤礫嗎?怎麼會突然回來?”

“據他說,是奉洛次章之命,回來向穆七娘要茶葉的。”

“哼!”谷魈瞳語氣微冷。原本把洛次章扔到赤礫也只是為了擺脫麻煩,壓根沒指望他去抓什麼兇手,只是洛次章如此不加掩飾地跳出來不務正業,着實令谷魈瞳惱怒不已,道:“這老匹夫倒是不客氣。”

......

夜色中的下蠻,車水馬龍,彩燈參差,別有一番熱鬧景象。

勞缺行走在熱鬧之中,臉色微冷,與這夜景格格不入。

轉過幾條街道,沿着街道左側行了數十米,便看到了此行的目的所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旁邊,一個老人蹲在街邊乞討,面容愁苦,身形疲憊,正是父親勞世井。凄慘落魄的模樣,就好像寒夜風雪中的一叢枯草。

勞缺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隨即又恢復了陰狠。從接到巫馬夕的信蜂起,他就已經打定了主意。他黑着臉向父親走了過去,站在他身前兩米處,冷冷地看着。

老人抬起頭來,看到兒子的面容,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哽咽着喚道:“石娃!”

勞缺的臉色沒有任何改變,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為師幫你送來的。”身後傳來一個悠然清脆的聲音,非常耳熟。

勞缺瞬間全身一緊,寒毛剎那間全部倒豎起來,他緩緩轉過身來,身後站着的,果然是師父車寒。那張修長的臉龐,如惡魔一般可恨又可怕。

勞缺不敢與他對視,連忙跪在地上,抱着車寒雙腿大哭道:“師父,徒兒可找到你了。”

車寒面無表情,道:“找我?我可是聽說,乖徒兒在大形殿混得風生水起,連老爹都不要了,還會要我這個師父嗎?”

勞缺哭訴道:“師父,您冤枉徒兒了。”

“冤枉,哼!我來問你,你大師兄是怎麼死的?”

“師父,大師兄他死得好慘啊!”勞缺心中打鼓,不知道車寒對於公治通的死知道多少,但是為了活命,只能硬着頭皮往下編,“數月前,大形殿的兩位使者來向師父送溝連大會的邀請函,回程的時候在徒兒家歇腳。徒兒設宴招待他們,請大師兄出面作陪,誰想突然殺出來一個黑衣人,大形殿的兩個使者,還有大師兄,都遭了他的毒手啊!”

“哦,原來如此啊。”車寒的聲音,壓根沒有得知真相的憤怒,平靜得有些詭異。

勞缺脊背生寒,不敢耽擱,咬着牙繼續往下編道:“那惡徒殺人之後又放火,徒兒的宅子,被他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徒兒被燒成半殘,妻妾盡數葬身火場,老父也因此失散。大形殿的兩個使者曾說,那個惡魔來自查氏。徒兒僥倖逃得性命,想要為家人和大師兄報仇,可是自知修為不足,又恐連累師兄弟們,遍尋不到師父之後,只好無奈投奔大形殿,想要藉著大形殿的力量報此血仇。天可憐見,師父又回來了,父新也回來了,老天開眼啊!”

勞缺轉過身又抱着勞世井哭。他心知很難偽裝出劫後重逢的喜悅表情,不敢去看車寒的反應,只是抱頭哭泣,或者跪地磕頭,以便將自己的表情隱藏起來。只是抱着的勞世井,身體卻在劇烈地顫抖着,也不知道是因為寒冷、喜悅、還是恐懼。

“這麼說倒是我錯怪你了?”車寒語氣平靜,左掌撫在勞缺腦袋上。

勞缺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他對車寒知之甚深,聽他的語氣就知道自己沒有騙過去。

車寒絕不是什麼善良之人,雖然算不上嗜殺,但殺起人也絕沒手軟過。若是讓他知道公治通死於自己手中,自己絕無幸理。感覺到那隻手掌輕柔地按在自己頭頂,就像是犬牙交錯殺氣森森的獸嘴,也許下一刻就會突然收緊,將自己的腦子捏爆。

他的聲音開始有些顫抖,乾澀地道:“還好師父回來了,大師兄的仇,有望得報了。”

“這麼說,你是打算從大形殿退出來,跟着我去報仇了?”車寒話語中似乎別有意味。

勞缺心臟狂跳,就要答應跟着車寒走,想了片刻之後,突然狠了狠心,咬着牙道:“徒兒做夢都想跟在師父身邊,只是......”

“只是什麼?”

“師父有所不知,大形殿在徒兒挑動之下,這些日子一直在查找那個兇徒的訊息,如今已經確定,那兇徒就是查氏派往西北的秘諜,只是行蹤仍在調查之中。徒兒想,想回到大形殿做內應,等得到那兇徒行蹤之後,再與師父會合,擒殺兇手,為大師兄和徒兒家人報仇。”

勞缺壯着膽子將這段話說完,已經是一身冷汗了。

今日情勢,極度兇險,不過車寒平靜得有些奇怪,他明顯不相信勞缺的謊言,卻仍然能夠平靜地與勞缺對話,這絕不像車寒的性格。其中或許有什麼變數,而這變數,也許就是勞缺最後的一線生機。無論如何,可以肯定的是,若是跟着車寒,就算今日不死,將來也必死無疑。所以勞缺必須壯着膽子,趁此變數,脫離車寒的掌控。

這是賭命,只有一線生機。

“說得有道理,那你就先回大形殿去吧。”車寒緩緩地撫摸着勞缺頭頂。

勞缺心臟如要跳出胸腔,頭頂上那隻手掌力度很舒服很慈愛,卻讓他恐懼得冷汗直流,他強抑心神道:“是,只是徒兒的父親,該如何安置?”

“當然是帶着他一起上大形殿,就算是仇深似海,也不好扔下自己的親生父親吧?”

“是,師父教訓的是。”勞缺深呼吸了兩口氣,抓起父親的左手,只覺得父親與自己顫抖得一樣厲害。他強自鎮定心神,道:“父親這些日子落魄憔悴,徒兒這就帶他回大形殿安置。”

“嗯,去吧!”車寒淡淡地道。

勞缺抓着父親的手緩緩站了起來,偷偷看了一眼車寒的臉色,平靜得高深莫測。勞缺低下頭道:“師父如果有事,可用信蜂召喚徒兒,徒兒必定第一時間趕到。”

“嗯!”

“師父保重!”勞缺向車寒磕了一個頭,不敢再逗留,拉着父親緩緩離去,連頭都不敢回。待到走出數十米,轉過街角之後,只覺得雙腿酥軟,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掏空了一般。

車寒面無表情地看着那一老一少消失在街角,收回目光,對着空處道:“如此不孝不仁之徒,為何不讓我殺他?”

從身後酒樓走出一個面容方正的中年人,以及一個面容還算英俊,只是氣質略顯猥瑣的年輕人。兩人來到車寒身前,中年人道:“看到令徒,才發現原來也是熟人。他好像正在謀劃些什麼,這也許是咱們的一個機會。”

車寒不屑地道:“他能謀划出什麼名堂來?”

中年人道:“那可未必,令徒急智以及勇氣都是不錯的。”

年輕人接口道:“欽格,那謊話,那哭聲,老子都差點聽信了。”

中年人轉過頭瞪着年輕人,正色低聲道:“胡仙峰,你他媽要是改不了那一套海外髒話,老子就把你扔回到海外去。”

胡仙峰看他神色嚴厲,不覺心虛,嘀咕道:“我......媽勒批的!”

“媽勒批”是屬於西北髒話,中年人懶得管,對胡仙峰道:“跟上去看看。”

胡仙峰得到命令,向著勞缺離開方向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些什麼。

走出了這條街道,便看到勞氏父子在前方數十米處,相互攙扶,走得如履薄冰。

胡仙峰不緊不慢地遠遠吊著,不時與街上行人打個招呼,對站街女們吹聲口哨,仿如逛街一般。俚俚們出身市井,對街市向來喜歡,此時便如魚得水,遊刃有餘。

遊玩一般地跟了兩條街道,前邊勞氏父子的步伐漸漸快了起來,鑽進了旁邊一條小巷。

胡仙峰跟過去時,只見這小巷冷清寂寞得很,只有寥寥幾盞燈,照着斑駁的幾處光明,大多數地方仍是一片漆黑。

勞氏父子走在遠處,在光明與黑暗之中交替出沒。

胡仙峰任務在身,抖擻精神進入了這條冷清的小巷,專挑黑暗角落前進。

走了數十步,見前邊的勞氏父子似欲轉身,胡仙峰迅速隱入旁邊黑暗處,約么數秒過後,正要起步前行,突覺後腦遭後重擊,隨即眼前一黑,天旋地轉,在暈過去之前的剎那,腦海中閃現出最後一個念頭:操,誰欽格打我悶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