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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翻番樓!

富貴氣十足的三個大字,再加上牌匾上點綴着的牌九色子,很清晰地點明了眼前這座宅子的用途。

巫馬夕收回目光,皺了皺眉,轉過頭對着旁邊一個滿臉麻子的長臉年輕人問道:“這兒是......賭場?”

“是啊,這可是全城最豪華的賭場了,羅斯團旗下的產業,你要找的趙鐵板經常在這裡賭錢,一進去就是十天半月不出門。”麻臉沒有注意到巫馬夕的無奈,語氣很輕鬆,“好了,地方也帶到了,錢給我吧,十個銀幣,少一個子兒我都跟你急。”

“先別急,兄弟,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幫我進去把趙鐵板叫出來?”

麻臉不耐煩起來,道:“什麼意思?你是怕我騙你?”

巫馬夕連忙解釋道:“不要誤會,我並沒有那個意思,只是這地方我不方便進去。”

趕屍人向來被認為是晦氣的代名詞,巫馬夕作為趕屍世家的傳人,就是與平常人接觸也要盡量隱瞞身份,對於氣運至上的賭場,自然是避之惟恐不及。

麻臉並不清楚巫馬夕的身份,對這句話另有理解:“輸怕了?”

“對,對,輸怕了。”巫馬夕答道。燈籠的金色光芒從側面照過來,照出他那張輪廓銳利的臉龐,很嚴肅,很真誠。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加兩個銀幣,還有,那十個銀幣必須先給我。”麻子摸着下巴看着巫馬夕,坐地起價。

“行!”巫馬夕取出十枚銀幣遞給麻臉,道:“速去速回。”

“放心吧,十分鐘之內必定回來。”麻臉收好錢,振振衣衫,大步向翻番樓的朱紅大門走去,“輸得連賭場都不敢進,至於嗎?不賭不就行了嗎?嗤!”

麻臉邊走邊說,很快便進入了那面貪婪的大門,只留下巫馬夕在門外等候。

十分鐘。

二十分鐘。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

進去的人始終沒有出來。

巫馬夕蹲在牆角,望眼欲穿地盯着那扇大門。

燈光照着他深陷的眼眶,也照出他眉間的不安。他深呼吸了一口,將這種不安排遣出去,安慰自己道:“半年都堅持下來了,這算什麼,再堅持會就好了。”隨即又嘆氣道:“這趟生意,真他娘的艱難!”

大約在六月底的時候,巫馬夕在曲真國東部的綠蘿城接到一樁趕屍的生意,死者是一個六十多歲吏員,半年前接連喪子喪孫,一家人死得就剩下自己一個,臨死之前想起漂泊在外的一個私生子,便將全部家財托錢莊匯過去,又將自己僅剩的一把老骨頭托巫馬夕一併運送過去,目的地便是巫馬夕現在所在的西曲城。

巫馬夕聽說目的地是西曲城的時候,便知道這筆生意難做,餘款怕是很難收回。

西曲城是著名的境修之城,位於曲真國西部的,城內人口以境修和商人為主。商人吝嗇,一毛不拔,境修野蠻不要命,命尚且不要,何況是一具屍體,拿屍體換錢,在他們看來就是空手套白狼。

但是那位吏員給出的條件極為優厚,酬金二百金幣,預付八十,另外一百二十金幣屍到付款。二百金幣在趕屍這個行業裡邊是屬於天價了,對於急需用錢的巫馬夕來說,這筆錢足以讓他賣命,根本就沒有拒絕的可能。

於是巫馬夕便趕着屍首,翻山越嶺、風餐露宿,歷時半年,終於趕到了這座著名的野蠻之都。又經過了一天的折騰,終於找到了這位私生子住處,可惜的是,人去樓空。

接下來的一周,巫馬夕一邊守候一邊打聽,終於找到了一位知道趙鐵板下落的麻臉年輕人,但是對方要求帶路費二十枚銀幣。巫馬夕秉着勤儉節約的美德,與其展開了艱苦卓絕的談判,終於將帶路費降至十枚銀幣。

兩人一路且談且行,走了不到五百米,便來到了目的地,然後巫馬夕便對着“翻番樓”三個字傻眼了。

趕屍人之於賭徒,那是天敵一般的存在。

巫馬氏是一個古老的趕屍世家,其源流可以追溯到巫咒西遷時期,超過一千年的歷史。

在這上千年的歲月中,經過文人之筆、婦人之舌、以及唱敘詩人等各種傳媒的渲染造勢,趕屍人便籠罩了一層“沾之即衰”的神秘光環。據說,每次見到趕屍人之後,必須用柚子葉洗澡,否則輕則喪失錢財,中則喪失貞操,重則喪失性命。

賭徒們之中流傳着一種說法,“踩了狗屎,一天不賭,見了產婦,一月不賭,遇到趕屍人,一輩子不賭。”

趕屍人與賭徒見面的後果,真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打定主意水裡火里闖一闖的巫馬夕,看到大門上那妖嬈誘惑的色子牌九時,也只能無奈止步了。

原本還指望着那麻臉能夠把趙鐵板叫出來,誰知道竟然一去無音訊......

真-操-蛋!

等待,似乎是唯一的辦法。

時間畢竟是十一月下旬了,西曲城中寒意已重,呼出的氣瞬間凝成白霧,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着七彩的虹光。寒風從檐角巷隙中吹來,嗚嗚呼呼,夾雜着喧囂而飄渺的人聲,還有一些變調的怪叫和怪笑。

這是西曲城境修們的嚎叫,比野獸更像野獸。

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是翻番樓外的人跡漸漸寥落,只有兩盞昏黃的燈籠照着硃紅色的大門,以及門上那有着金幣光澤的鋥亮銅釘。

巫馬夕挪到一處無風的牆角,在黑暗中蹲了下來。

手指輕輕摸着腰間的蛇皮腰帶,外露的蛇牙劃在指肚上,帶着尖銳的刺痛。

這條腰帶其實是一個錢袋,由一整條刀齒龍角蛇製成,是巫馬夕的曾祖父從碧若國帶回來的異物。巫馬夕所有的家當,便在這條不起眼的蛇皮腰帶之中,共三百五十金,包括父親留下的遺產和他自己十幾年的辛苦錢,是他為自己的夢想準備的。

等到腰上的蛇帶變得再豐盈一些,他就能正式踏上夢想的階梯了。

巫馬夕抬頭看着黑暗的天空,眼中的炙熱漸漸被冰冷和平靜淹沒。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勾划起來,一個繁複的圖案漸漸出現在了地上,架構嚴謹,線條流暢而精確。

這是家傳意境趕屍咒中的一個結構。

千年前,在巫咒西遷接近尾聲的時候,巫馬氏的先祖無意中得到了趕屍咒這個意境,從此開創了綿延千年的趕屍世家。

在這千年的歲月中,巫馬氏的先人們也曾篳路藍縷、也曾富貴一鄉、但最終漸漸地落魄,變得人見人厭,最後,在八年前的一場大禍中,這起伏千年的世家滿門盡沒,千年滄桑盡歸塵土。

巫馬夕所在一的枝是巫馬氏的旁枝,僥倖逃過一劫。但這旁枝人丁單薄,只有區區兩個人,六年前巫馬夕的父親巫馬殊過世,巫馬夕便成為了這一千年世家唯一的傳人,也許也是天庶大陸上惟一一個趕屍人。

趕屍咒是巫馬氏的謀生手段,也是巫馬氏僅有的兩個意境之一。

巫馬夕使用這個意境已經將近十年,意境中的每一個結構他都已經記得滾瓜爛熟了,手腕翻動之間沒有任何的猶豫,幾根線條齊頭並進,各種精確地轉折與組合紛紛出現在筆下,地上的結構越來越複雜,一眼看過去有些讓人眼花繚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