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書房。
江父叫江秋白進去已經一炷香的時辰了，裡面什麼動靜也沒有。
只派了一個濃眉大眼的家丁陪着楊婧等候在門外。
楊婧一炷香時辰里始終維持着一種姿勢，身子直立，腳尖併攏，腦袋微微向前傾斜着低垂。
以至於那家丁懷疑楊婧是不是睡著了。
便大着膽子上前問話，“楊小姐。”
楊婧沒有停頓，幾乎是聞聲的同時直起頭來，她目光投於家丁臉上，雖沒有應答，卻目露疑問。
“楊小姐，看樣子我家老爺怕是要留四公子好好敘敘舊了，你站着也是白辛苦，要不這樣，小人引你去院子里歇歇腳，再找個識相的丫頭在此守候，一會兒老爺若是叫了，一準來報。”
楊婧覺得不妥，這家丁固然長得濃眉大眼，一副正直相，可說出的話卻實在太為自己着想，遂直言拒絕，“不用了，方才正好在江夫人房中吃了茶，正好站着瀝瀝水。”
家丁見她如此說，沒有太驚訝，反倒是溫和又勸：“楊小姐是個厚道的，我家夫人厲名在外，你在她房中能吃到茶？只怕是吃了不少火藥子才是。”
她挑眉笑道：“江夫人對下人如此寬厚的嗎？竟可以任由下人隨意議論主子？”
家丁沒有被她這番話唬到，反而笑逐顏開，“楊小姐不知，我家老爺和夫人一向開明，不拘小節。”
楊婧沒有搭話了，目光朝着書房緊閉的房門，面帶笑意。
家丁心道：這位還真是個難纏的，怪不得夫人交了他來試探。
又一炷香時辰過去了。
書房內仍舊是什麼動靜也沒有。
家丁圍着楊婧轉來轉去，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勸了不知多少次，“楊小姐，我看您這也站累了，要不小人給你取些涼茶來？”
“不用了。”
家丁在楊婧看不到的地方苦下了臉。
想他江鑫在江家那也是出了名的勸客能手，以往不知替夫人打發了多少上門來求見四公子的女子，如今居然在這一個區區無名之女上跌倒。
江鑫摸出去叫人端些茶水和酒水來。
不一會兒，他抬着一杯茶端到楊婧手邊，“楊小姐，看你這累的，快喝口茶吧，晚了四公子出來看到，小的肯定要被罵的。”
“他那樣的脾性，也會罵人？”
“四公子不會，老爺也是會的，楊小姐就喝一口吧。”
楊婧望着那杯茶，“不用了，你喝吧。”
說罷，又道：“你若累了，徑直休息去，不用管我，江老爺未曾發話，我也不便隨意亂走。”
江鑫軟磨硬泡，“那也且喝了這杯茶解解渴吧。”
楊婧皺起眉頭，這下人是怎麼回事？
這殷勤得都有些過分了吧？
她收回視線，作原狀低下頭，不聲不響。
江鑫嘆了口氣，端着茶杯出去了，一轉過走廊，立刻有江氏的門房大丫頭迎上。
“怎麼樣？喝了沒有？”
江鑫搖頭，“沒有，我都說了八百遍了，她就是不喝。”
門房大丫頭瞪他一眼，“平時看你能的，如今怎麼就不靈了？等着，我去報夫人！”
沒多久，江鑫被江氏傳進房中。
咳嗽聲起了又停，江氏和江秋白的舅媽秦氏看了過來。
“怎麼回事？”
江鑫嘆了口氣，“夫人，小人又是請她歇息，又是請她喝茶，甚至還當著她的面妄議夫人，可那楊婧就是分毫不動，油鹽不進。”
秦氏一聽，開懷大笑，“如何？我就說這丫頭是個討喜的吧？姐姐你還不信，如今可是信了沒有？人家是個安分人，你且安心養好身體吧。”
江氏沉默着，“她就沒和你說點什麼？”
“沒說，還規勸小人別在背後議論主子。”
“這小門小戶養出來的女子，能有如此教養？”江氏說白了還是不信，起身就要自己去看。
秦氏連忙把她扶住，“姐姐，你可別折騰自己了，等會兒姐夫考驗完了，自然會派人來說。”
楊婧這頭，煩人的家丁一走。
轉眼書房的門便打開了。
江秋白站在門內，對她笑道：“阿婧，快進來吧。”
楊婧沒有遲疑，踏步走進，卻見內里書架林立，在這樣一個崇文尚武的時代，江父能文能武，這已經是很不易的了。
楊婧心中對江父的敬畏之心又多了幾分，心道自己要好生應對着，不管江家父母對她滿不滿意，至少她自己要對自己的為人處世滿意才行。
“坐吧。”
書桌左右兩旁擺了兩章紅木座椅，江秋白和楊婧一人坐了一個，雙手放置膝前，姿態端正。
江父一身寶藍色常服，手中端起茶盞吹了吹。
“聽聞你父母均已過世？你是孤身一人來此投靠外祖母的？”
“是。”
“前些日劉家入獄時，你在何處？”江父問話直接，絲毫拖泥帶水，含沙射影的意思也沒有。
楊婧也只好如實相告，“入獄之前，我與家中人起了衝突，正好與前一日離開了劉家。”
“這麼說來，你與劉家的表親們相處得並不好？”江父接着問。
“是的。”
“這是為何呢？”
江秋白看了她一眼，搶先回道：“此事說來話長。”
江父嚴肅的面龐鬆了松，“你一個外人，又能知道些什麼？”
見江父笑了，楊婧全身緊繃的神經也得以放鬆了一些，從江父的問話中，勉強可以看出這位久仰大名的老將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不近人情，反倒比江夫人還要好相處一些。
接着江父讓家裡做了一桌午飯，說是一起喝茶聊聊天。
江秋白的舅媽秦氏也來了。
一進六角涼亭，劉氏快步走來，拉住她的手。
“你這姑娘啊，我一看就投緣，也難怪我家四郎會被你降服。”
楊婧低頭淺笑着。
“來來來，來這邊挨着我坐。”
秦氏拉着她走到最裡面的長凳坐下，江父看了過來，“怎麼？你也認識她？”
“是啊，今日剛認識便是一見如故。”秦氏答道，轉過頭對楊婧道：“你平日里可喜歡騎馬？我家老頭子正巧於前幾日得了幾匹好馬，回頭讓四郎帶你來選幾匹回去。”
江秋白聞聲看來，“舅媽，你這心可真長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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