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敲豪華馬車緊閉的車門，在聽到白夜那聲溫和的“請進”後，海瑟薇深吸一口氣，讓外部的冷風灌入肚子里，腦袋清醒了許多後才推開車門邁步進去。

白夜坐在柔軟的坐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正中間擺放着一張紅木小圓桌，上面有兩杯熱氣騰騰的紅茶，他伸手點了點桌對面的空位，海瑟薇這才從彎腰狀態下緩緩坐下。

她的記憶里，一般貴族少爺的馬車內應該滿是不斷嬌笑，身材性感的侍女，往往在外界還是冰天雪地的情況下，裡面會上演一出出的好戲。

然而白夜就像是個怪胎般，車廂內部一點都不豪華，只有簡單的傢具，還有桌上一本寫滿了批註的紅皮書，鵝毛筆還沒幹涸，顯然在她進來之前，白夜一直在看這本書。

書已經被合上，識字不多的海瑟薇勉強能看懂奧術、大陸這兩個封面上的詞彙，她移開視線，發現白夜在饒有興緻地打量着自己。

“《奧術歷史和大陸紛爭的起源》，這是我好不容易搞來的禁忌名著，書寫這本經典的是奧術史上有名的大異端麥哲倫奧術師，他認為每隔一段時間，整個黯雅大陸就會進入一個戰爭年代，而起源就是人們視為神秘不可接近的奧術。”白夜隨口解釋了一句，“識字嗎？”

“不、不勉強認識幾個字。”海瑟薇臉頰漲得通紅，明明論年紀可以做眼前少年的姐姐，但身處他的面前，總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名調皮厭學的學生。

她也見過幾個身上擁有學者氣質的貴族，但他們那種氣息總會和難受的銅臭味混合在一起，和白夜這種純粹的學者風完全不同。

“啊，我以為從王宮裡出來的侍女應該都會比較知書達理。哦抱歉，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你懂得，我們這些從未去過王都的人總是會將那裡想象成一個發達美妙的地方，連侍女也比外面的野雞貴族小姐要高貴那麼幾分。”白夜抿了口紅茶，輕聲說道。

海瑟薇心中“咯噔”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平靜了，白夜道破她的身份也不稀奇，畢竟真要用心探查，她的過往無所遁形，只是很少會有貴族想去探查一個平平無奇的黑街老鼠的背景罷了。

“境主大人，恐怕等您到了王都會無比失望。在我看來，王都的某些地方甚至還不如您的雪漫境，當然那是二十年前了，不過我不覺得那種地方僅僅二十年就會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既然白夜都清楚了，海瑟薇也就不隱瞞了。

“二十年能讓一個在襁褓里的嬰孩兒長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難道還不足以讓一座本就繁華的城市變得更加光輝燦爛嗎？”白夜好奇的問道。

海瑟薇搖頭，眼神堅定：“不能。二十年對我們人類自然是一個比較漫長的時間，但對於一座城市，我想就和我們的一星期差不多，況且在見識了雪漫境的改革後，我更加篤定，改變才是城市脫胎換面的方法。”

“有趣的想法。”白夜微笑，倒是沒想到這個區區的黑街老鼠女人能有這種思維，“那麼現在，我想聽聽二十年前的王都，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您總會知道的，而且這些年我一直想找一個可靠的人傾訴這一切，我等不了太久，諾蘭更是不能等待。”海瑟薇咬牙將聲音突然放低，“很慶幸，我能見到您，境主大人。”

“希望是個好聽的故事。”白夜微笑。

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和辛秘在海瑟薇極低的嗓音中被緩緩道來。

二十年前，王后產下了唯一的孩子，也是奧克萊斯王眾多孩子中唯一的女兒，從她出生的那刻起，奧克萊斯王便給予了她超乎其他兄弟的關愛。出身某一小貴族世家的王后難產而死，從那以後，奧克萊斯王更是把自己對妻子的愛灌注到女兒身上。

許多年過去了，王后之位被王妃海姬·蘭多夫繼承，她是蘭多夫將軍的親妹妹，現在蘭多夫家族的另一位掌權者，同時她還為奧克萊斯王生下了兩名優秀的王子。

但即便如此，二十年過去了，已經在最好年紀的兩位王子都沒能被冊封為王位繼承者，不僅是他們，所有王子沒有任何一個被奧克萊斯王看中，他始終鍾愛着唯一的女兒莉莉安·奧克萊斯，甚至在處理政務時還把她帶在身邊。

奧克萊斯王陛下要培育一名女性繼承者的消息在王都漫天飛舞，要不是四個月後的王女生日成人禮宴會上會選定她的另一半人選，恐怕所有人都會認為陛下是真的打算傳位給莉莉安殿下了。

而不為人知的是，二十年前，在王后難產時，在她身邊的只有一個年紀才七八歲的小侍女，等其他侍女偶爾進入王后寢室時才發現她已經死亡，身下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嬰正在拚命啼哭。

這個女嬰就是現在聞名奧克萊斯王國的王女殿下莉莉安·奧克萊斯，但沒人知道，當初那個侍女抱着一個同樣大小的女嬰從王宮裡逃出來，一路從王都逃到了北境。

“我帶着小公主不停的逃跑，我知道可能沒有任何人追趕我，但我總覺得身後的一切就像是一隻惡魔般在對我張開嘴巴，尖銳的獠牙隨時可能奪取我的生命。我們最危險的一次是碰見了一個蒼老的魔女，她想要從我手裡奪走小公主，我看到她房間里滿地的嬰兒頭骨，我就知道這個傢伙是想吃了我手裡的小公主。”海瑟薇閉上眼睛，那一幕她永遠無法忘卻。

“然後呢？”

“撕拉——”

海瑟薇扯開胸前的衣物，渾圓雪白之上一條猙獰的疤痕跳了出來，她睜開眼睛說道：“那個魔女用手差點把我開膛破肚，最危急的時刻，是一名教會年邁的司祭救了我，他驅逐了那個魔女，還送給了小公主一塊聖鎖。”

“原來如此。那你賣掉了聖鎖後就把諾蘭送到了城主府是嗎？”白夜長嘆一口氣，命運有時候就是那麼的玄妙。

當初冰焰提及自己被聖鎖抑制了力量時，白夜就有些懷疑了。這麼可怕的東西，如果教會能量產很多，那麼沒有沉眠過的魔女們就要被趕盡殺絕了，事實上是，他之前也了解到了聖鎖和聖石的製作很困難，聖石只有極個別的頂尖貴族會擁有，而聖鎖則大多出現在魔女監獄，記得當時婕斯蒂提亞身上就配着一塊聖鎖。

那麼為什麼遙遠的雪漫境，莫利亞斯監獄裡會有聖鎖的存在？維斯特根本沒什麼背景能支持他擁有聖鎖。

以此為契機，白夜囑咐墨菲斯調查下去後自然查到了海瑟薇，她和諾蘭的關係當然也無所遁形。

結合那一次他無意中在諾蘭腿上看到的“劍與盾”烙印，那事情就能說得通了。

白夜特意打聽過，只要擁有王室血統的人，他們在出生時身上就會帶有一個這樣的印記，只要這不是諾蘭假造的，那就不離十了。

讓他去相信一個從未離開過莫利亞斯，從小在城主府長大的小女孩懂得這個印記的含義，不如相信諾蘭才是真正的王女來得實際。